九 天无二日
“空妮七哇” 纯白西装三件套的来客鞠躬后昂起上身，显出不羁的络腮胡，粗大手指悠悠点在文明棍杖头的红宝石，那句奇怪的曰语问候，不像是客人的礼节致意，反多了上级视察下属的认可。 主位正坐的寺本真弓颔首，暗紫底桔梗花纹的中振袖中探出手，示意其落座：“阿米尔桑，欢迎，寺本家不是名门望族，煎茶待客，礼数不周，见谅。” 比起曰语，口音较轻的英语能更准确表达阿米尔的意思，他蜷着腿坐下：“代行小姐忒讲究，额在坎大哈和野原市来回跑，跟绿领带也有恁久交情，还老在边边角角惹毛他们。” “嘛，反正是谈生意，不是礼拜办席，不讲究。”文明棍横在膝上，阿米尔一拍大腿，大大咧咧前探上身，“之前跟你们讲了嘛，鹤岛町办厂，南方会聊出个底没。” 说礼数不周，就礼数不周，少女双手捧起茶杯，呼散的蒸腾水汽湿润英气睫毛，未品茗香，直接小呷一口。 “这有违南方会在那的企划。” 阿米尔和蔼的笑容僵住，带有刀疤的眼皮微眯，试图在少女的神情找寻有利信息。 尽管她面无表情，看似维持着南方会会长代行应有的沉稳和威严，那稚嫩肌肤和热饮入腹后浮现的一抹娇艳红润无法掩饰。硬生生捏造的冷酷，非但没令人敬畏，反而成了晕染出rou色的薄丝袜，诱使人遐想那朦胧下的美好。 走南闯北多年，阿米尔见多所谓的‘女强人’，不过是部落首领，米军军官和政治强人间的掮客，只须对连接的木偶戏轻轻波动，她们便反抗不了。 至于眼前的小妮子，是会长代行，还是木偶……阿米尔眼角的余光留意恭候在旁的燕尾服管家，又拉长视线越过寺本真弓，欣赏她身后的武士绘屏风。 “代行小姐。”阿米尔说，“你不懂，‘高天源泉’不是‘罂粟美人’那种一般货，江户都、新五月花里的大佬用了都得竖大拇指，这买卖稳赚不赔。” “瘾君子也分三六九等？” “代行小姐，别拿客户消遣，他们是有追求的！‘高天源泉’用的米国技术，种下去不吸肥不抢水，嗯，就是那个什么‘环保，可持续，为拉美自由国度的贫民创收’，啧，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 阿米尔挺直腰杆，摆出敬业者的认真。 “额是个老粗，不懂那些漂亮话，所以从来都说货好，代行小姐，你也不懂这些，额寻思，叫会长来听听，你看？” 寺本真弓没正眼看他，低垂眼眉自行添加茶水：“阿米尔桑，天无二日，南方会只有一个太阳。” 抹了抹杖头的红宝石，阿米尔支起文明棍，起身，摇头直说太可惜了，代行小姐让南方会失去一笔可贵的买卖。 “阿米尔桑为此在绿领带和南方会间来回奔波也辛苦了，这样，一点心意，还请笑纳。”寺本真弓抬眼示意，一旁的管家捧着华丽木盒送至阿米尔前。 阿米尔迟疑片刻后掰开木盒，瞳孔一缩，砰地关闭。 “寺本代行的礼物，我收下了。”他脸色铁青，杵着文明棍，在和室的木地板咚咚远去。 寺本真弓正起身离座，与阿米尔错身过的兄长大步流星进来。 拉上门扉，兄长阴沉着脸：“雨女死了，鬼太郎还能喘气，但聋了。” 寺本真弓惊讶抬眼：“THEMASK？” “也是半条命，鬼太郎说被人救走了。”兄长正坐在蒲团，两只大手按在茶几，“所有线索综合起来，THEMASK很有可能藏在真弓你的学校里。” “知道了。”寺本真弓撤下茶杯，给自己和兄长前各摆个容量大的陶瓷杯，“之后交给我，会里的人不要打草惊蛇。” 兄长抬手盖住陶瓷杯口，令寺本真弓沏茶的手一顿。 “交给你？”兄长鼻腔哼出质疑的气息，“恐怕是再无下文了吧？” 明明将那个阿富汗人收买的叛徒当场抓获，居然只切中指，清洗记忆。对频频损害家族利益的THEMASK，也迟迟不肯出手，南方会会长代行，如此软弱！ “我早下令收敛行为，规矩经营会产，不要招惹THEMASK，她自会去找福泽洞和绿领带的麻烦。”少女抽回茶壶，只沏进自己的杯，“有人明明属于南方会，却擅自动手，吃亏才想起来搬扯旗救兵。” 壶里的茶水剩不多，茶叶黏糊糊挤作一团，她没有再添热水：“兄长，南方会究竟是寺本家话事，还是其他家族摆在台面的木偶？” 兄长眉头紧拧，还是一出一出不服的鼻息，MD，在市立的破高校读两天书就拽个二五八万，口头再厉害有什么用，底下刀头舔血的谁TM理你？ 看看一年来寺本真弓都干了什么！ 飞车党上贡那么多的利润，被切割出去；‘高天源泉’稳赚不赔的买卖，果断拒绝；南方会原本在野原市数一数二的势力，如今底下人走的走，散的散，竟沦落到卖盗版碟，放高利贷的穷酸样！ 就连开设物业公司和安保公司，也不许把闹事业主扔进水泥搅拌机，MD，其他势力坐地起价赚得不亦乐乎，南方会竟要向那群房贷奴乞讨指头大的物业费！ “够了，弘一。” 听闻屏风后忽然响起的苍老之声，原本剑拔弩张的兄妹俩纷纷低头缄默。 “砍死几个帮派喽啰就觉得了不起了？金泰斗当年杀了几万人，异能者也杀了上千，结果呢，还不是被民主派那帮手无寸铁的拉下来？你又有多大能耐？” 兄长双掌撑着膝盖，揣摩榻榻米的纹路。 “天无二日，南方会只有一个太阳，说得不错。”声音穿透威严的武士绘，“至于THEMASK，会长代行该作决断了。” “明白。”寺本真弓点头。 …… THEMASK……和我在同一所学校么。 回到卧室，寺本真弓在女仆的服侍下宽衣解带，紧绷高耸的山峰一下获得自由舒张，呼吸也随之顺畅。 如果THEMASK还有自知之明，就老老实实消失一段时间，否则，大慈悲不渡自绝人。 换上宽松舒适服饰，南方会会长代行屏退下人，往书桌去处理剩下的数学作业。 忽然，她停下脚步。 窗帘下摆悠然飘起，又落下，轻抚桌面的相框——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一副潮流演出打扮，笑容灿烂，在聚光灯下和同伴摆出洋溢青春美好的POSE。 “大小……代行大人，有何吩咐？”上了年纪的女管家应召而来。 “派人搜查对着这扇窗的所有制高点，还有，今天打扫我房间的女仆，查她底细。”寺本真弓吩咐说，“屋里东西都搬到没窗户的房间去。” “是！” 一夜平和地度过。 次日早晨，换上改装过的戗驳领校服，加长至膝下的百褶裙，寺本真弓搭乘专车绕路到达学校。 尹智浩远远见她，小步跑来鞠躬：“祝寺本学姐考试旗开得胜！” 今天是高三第一次月考。 寺本真弓自然走到一号考场前的走廊，她学力不差，不去私立和国立高校纯粹是为了避开权贵的众多耳目，再综合学校到南方会本部的安全因素，市立三高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教学环境——当然是自学和聘请家庭教师。 第一场是国语考试，但没人复习国语。 “南云，听说了吗，昨天城西那里异能者破坏得很严重！”成绩在一号、二号考场反复横跳的佐藤真由扶额叹气，“牺牲了几名刑警，THEMASK也凶多吉少，唉，野原市是真的要完了。” 南云一辉目光没移开数学笔记：“THEMASK和异能者成天打来打去，我已经习惯了，反正又改变不了，听天由命吧。” “希望THEMASK平安无事……唉，我坐电车都有点怕，哪天突然倒大霉被异能者波及……”佐藤真由心烦意乱地拨弄英语单词速记卡片。 “难说。”南云一辉抿紧嘴唇，轻晃脑袋。 “我在论坛里看，有人分析说这次是针对THEMASK的埋伏，由南方会的老大起头，联合整个野原市势力，揪出了THEMASK的家人，威胁THEMASK自投罗网。” 寺本真弓揉捏化学笔记的书页，翻过。 “太卑鄙了。”佐藤真由评价，低头瞧一个英语单词，又抬头，“脸书的TAG也有类似的说法呢，好像那个南方会的头头，异能是吃掉人的脑筋，噫！” 说着佐藤真由颤抖起来，其实脸书上有更温和的说法，只是吸引不了胆小又好奇刺激的她。 “这不算异能吧？”南云一辉瞥了瞥身旁，合拢数学笔记，招呼佐藤真由，“我们走开些，别打扰寺本同学复习。” “知道自己聒噪，就闭嘴。”寺本真弓头也不抬，全然没把两人放在眼里，“到旁边就不影响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