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招潮祭司
兰顿待在房间的角落里，不安地握住猎枪，手心满是汗水。 轰鸣声传来时他就已经猜到了怎么回事——有人闯进来了！ 第一时间，兰顿就锁死了大门，任凭外面的下属疯狂敲门，也绝对不打开。 这些年来他靠着下水道那头怪物，把生意做的越来越大，“兰顿人力公司”的名字在下城区的黑作坊和荒原矿场之间小有名气。 但他一直没有放松过警惕，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更换住址，甚至花费重金打造了这件庇护所。 而他警惕的对象，就是那个所谓的“行刑人”。 没有人知道行刑人的身份，大家只知道这是个徘徊在下城区的幽灵，冷漠地监视着每一个人的行踪。 这个家伙秉持着可笑的正义感，如果有人越过了某条看不见的界限，就会遭到残忍的屠戮。 野火帮遇袭的消息刚传来，兰顿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被那个幽灵盯上了。 可这没关系，房间里有着充足的食物和淡水，墙壁和地板也是特制的，只要坚守这里，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最迟明天早上，警备厅就会发现这里的情况，行刑人不可能还留在这里。 兰顿宁愿进监狱，也不愿死在行刑人的手下。 突然间，电话铃响了。兰顿为了能够指挥外面的下属，精心打造的这处避难所里，居然装上了昂贵的电话机。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听筒。 “朋友，你还好吗？” 听到这个声音，兰顿愤怒地质问道： “诗人！是不是你干的！” “我只是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提示而已，谁能想到他下手会这么狠辣呢？” 被称为“诗人”的男人话语轻佻，让兰顿目眦欲裂。 正当兰顿想要怒骂出声时，他突然听到诗人问道： “想活下来吗？” 兰顿深吸一口气，强忍下心中怒火，问道：“我该怎么做？” “把那个小家伙放出来吧，行刑人死了，你自然可以离开。” 似乎是感受到了兰顿心里的犹豫，诗人吹了个口哨，道： “担心手下死完？放心，下城区最不缺的就是人。只要你能活下来，兰顿的名字就会传遍整个下城区，大家都会知道，是你杀死了行刑人。” “再说了，你不杀他们，他们也会被行刑人杀死的。” 电话挂断了，对方似乎并不在乎兰顿的想法。 兰顿表情阴晴不定，片刻后，他咬牙走出了房间。 推开门口聚拢的下属，兰顿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 耶芙和卫斯林走在狭长的甬道里，身后是一地倒下的暴徒。 甬道在地下，这里很是潮湿，空气中都带着一丝水汽。耶芙嗅着空气里的味道，有种来到海边的错觉。 隐隐有歌声传来，耶芙感觉心里十分安宁，被温暖包裹的感觉让她几乎想要睡去。 她似乎来到了一片大海，亿万个声音呼唤着她，将她向深处拉去。 “耶芙！” 卫斯林的怒吼从不远处响起，耶芙睁开眼，发现卫斯林的状态并不好。 他正捂着胸口，表情狰狞而痛苦。 耶芙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扶住了卫斯林。 可当耶芙的手刚触碰到卫斯林，却不由得一声惊呼。 卫斯林的身体烫的像烙铁一样！ “走，赶紧走！” 卫斯林声音有些嘶哑，他将告死天使取了下来，交给了耶芙。 “离开这里！” 耶芙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茫然地接过左轮，下意识遵循了卫斯林的指令。 看着耶芙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卫斯林长吸一口气，眸中绽放出了银色的光芒。 就像是辉耀教团的《源典》里描述的天使，神迹降临人间！ 于是，【升座】开始！ 这种强行压榨血脉，以获取更高层次超凡力量的手段一度被列为禁术，因为代价实在过于残酷。 要么以大量血rou作为祭品，要么以己身灵魂作为不知名伟大存在的食粮。 前者是必被诛杀的异教徒，后者则要彻底失去生命！ 但是卫斯林并无任何犹豫，对一名不死者来说，失去生命这种代价，几乎等于没有！ 空气里的浓郁水汽凝结在墙壁上，汇聚成水流淌下，积聚成了水洼。不知何时，走廊里的积水已经有半人深。 有怪物从水下站起，身上挂满海藻，骨质甲壳惨白。 “招潮祭司……” 看着不远处缓缓起身的狰狞怪物，卫斯林的声音从牙齿间挤出，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意。 怪物手里正抓着半截血淋淋的尸体啃食，它粗壮的长尾抽动，将身下的倒霉鬼甩开来，拍在墙上，再缓缓滑落。 来自大海深处的怪物在此现身，卫斯林再也按捺不住，他举起了手杖，向着怪物发起了冲锋！ 黑铁的手杖与骨爪碰撞，手杖细长，在卫斯林手里如蛇一样游动，黄金铸就的纹路似是活了过来！ 双方的每一次挥击都违背常理，每一次相撞都会迸发耀眼的火花！ 如果有人站在这里，一定会惊呼出声，这哪里是人和怪物的对决？ 这是怪物与怪物的厮杀！ 卫斯林心里一片冰寒，并非是因为恐惧，而是身为猎人的冷静。 他从未想到，能够在都灵顿看到“招潮祭司”这种异魔。 理论上这种异魔应该只存活在远离人类的海洋深处，被水手们称为“黑区”的地方。 它们是大海无数神秘传说的缔造者，也是海洋深处的霸主！ 它怎么来到这里的？ 一击不中，卫斯林踩着墙壁跳离异魔。 他调节着自己的呼吸节奏，心里做起了对自己的检讨。 太大意了，他不应该将耶芙这个新人带进来的。 那个女孩子属于炼金术师最推崇的“灵性亲和”体质，这会让耶芙更容易受到异魔的影响。 异魔们会在周围散发出某种磁场，干扰猎物的五感和思维，让猎杀更为容易。 这种磁场叫做“侵蚀”，对普通人来说，根本无法抵御。 辉耀教团将侵蚀描述为“恶魔的低语”，并非毫无理由的。 燃烧的双眸中泛起银光，在卫斯林的眼中，整个世界都变得奇妙起来。 大片大片的色块在他眼里飞舞，像是拙劣的抽象派画卷，光怪陆离。 他的身躯上，那些破碎线条样的刺青扭动着，企图汇聚在一起，但每当靠近时，就会莫名溃散开来。 不能再拖了。 卫斯林无法长久保持【升座】，而一旦从这种状态里脱离，他根本处理不了这头异魔。 ——卫斯林仅仅只能不死，但是他阻止不了招潮祭司的狩猎。 一旦对决失败，身负特殊体质的耶芙必定成为它的猎物。 可别无他法。 他站起身来，鲜血顺着手腕流下，被手杖顶端那黄金打造的骷髅头颅吞噬得一干二净。 以凡人之躯对抗异魔还是过于勉强，卫斯林受了不轻的伤。 尽管伤口可以愈合，但是那需要时间，而此刻最缺的就是时间。 招潮祭司身上的水藻往下滑落，水流带来了远处的讯息，它能够感受到，那个鲜美的食物正在远离自己。 “吼——！” 愤怒的异魔咆哮着，企图去追击逃亡的猎物。 卫斯林站起来，封死了去路。 “继续，杂碎。” 不死者的眼中燃烧着银焰，战意盎然。 些许银焰落到水里，便激起一阵白雾，借着雾气，卫斯林翻身鱼跃，手中的铁杖刺向招潮祭司。 预想之中的碰撞没有传来，卫斯林心里悚然一惊，迅速回身。 可惜，晚了。 锋锐的利爪刺进了卫斯林的腹部，流出的鲜血将他的风衣和这一片水域尽皆染红。 雾气不止遮挡了异魔的视线，卫斯林也同样看不到招潮祭司的身影！ 在不知何时，这头招潮祭司已经来到了他的背后！ 这头狡诈的异魔发出了怪异的笑声，像是生锈的铁片互相摩擦。它四只豆仁大小的眼眸中闪烁出残忍的光，手上骨爪扭动，将卫斯林的脏器尽数搅碎。 无力感从四肢百骸涌来，银焰熄灭，铁杖也落入了水中。 卫斯林能够感受到，黑暗正在向他袭来。 【升座】已经结束，不知名的存在开始索取代价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会陷入沉睡，耶芙会被追杀至死…… 可就在这时，他的瞳孔瞬间睁大，表情不可置信！ 一道熟悉的半透明身影漂浮在半空中，握持着刚刚从水中捞出的手杖，低头翻看着，随即发出一声怀念的叹息。 “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逊啊，卫斯林。” 穿着白袍的影子缓缓转身，取下兜帽，露出来了张写满沧桑的脸庞。 那面容和卫斯林…… 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