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爱之深责之切
柳云峥捂着脑袋到处躲，却还是没逃过柳父的铁掌，接连被抽了好几鞋板后，他委屈极了。 辛辛苦苦熬一宿，得不到认可不说，居然还被追着打。 再想到昨日种种，顿时多种委屈袭上心头，他不由得悲从中来，终于忍不住怒了，也爆发了。 “你天天让我学这些酸诗有什么用？能酸掉你那些冤家对头吗？念几句酸试能念退小鬼子吗？你不是学了？有用吗？还不是照样被人折腾来折腾去成了个田里刨食的？” “你个瘪犊子！还知道犟嘴了！老子今天不把你屁股打烂就跟你姓！” “跟我姓？那还不是姓柳！” “你……” 柳元洲气得说不出话来，索性也不说了，直接追过去要开揍。 眼见他老子又冲过来，柳云峥机灵的从侧边滑过，直接跃过他奔到门边，迅速拉开房门跑了出去。 柳元洲见状也赶紧追了出去。 他边追还边叫骂，“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我看你往哪跑！即使现在逃了你也逃不过中午，你等着！你给老子等着！” 柳云峥知道，他今天要是被他爸逮着，一顿毒打那是少不了的。 他真是受够了，除了棍棒他一点道理都不讲。 他已经够努力了。 他也想做个好哥哥，给弟妹们做个好榜样，可现实却总是事与愿违。 在家，他管不住混世魔王二弟。 在学业上，可能真如先生所说，他生来就是块榆木疙瘩。 先生教的他要么听不懂学不会，要么就得花费数倍精力才能搞明白。 而当他好不容易整明白时，却被先生告知，那是城里孩子上了一两年就可掌握的东西，而他居然花费了数年，他不是笨蛋是什么？ 如今一看到先生，他心里就犯怂，一点自信都没有。 他曾经不止一次幻想过，他学成归来了，变强了，不用求人不用依靠他人自己有能力了，能帮助家人摆脱束缚摆脱任人欺压任人宰割的命运了。 可幻想总归是幻想，他还是得回到现实中来。 然后他悲哀的发现，幻想越多现实中打击越大，不管他如何努力，总是徒劳。 他多次想开口与父亲说，别在他身上浪费钱财了，他大儿子柳云峥就是块土疙瘩，天生不是读书料，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可就是这么点想法，他也羞难张口。 他不敢说也不想说，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没用，他父亲是不会听他的。 他憋屈的很，天天如坐牢笼。 他想走出去，想从军，想出去看看。 他也想爬，往上爬，想爬高点，只要爬高了，很多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到那时，谁敢太岁头上动土？ 可从军这事家里人是不会同意的，甚至从军这个话提都不能提。 曾经他只是开玩笑的提过，长大后他想去当兵，就把他奶给吓晕了。 而从政，他想都不要想。 没钱没人脉，从政，谈何容易。 他家被称为大地主，那得看是在谁面前。 大地主听着好像很有钱，可那也就是被附近那些佃农与村民们衬托出来的。 他家真心称不上有钱，只是达到了温饱而已。 家财不过三百亩地，只能算是个土地主，对于村民来说他们家很富有了，能填饱肚子隔几天还能吃块rou，那就是顶好日子了，可在城里那帮人眼里，他家连个芝麻都算不上。 他边跑边想，边想边气，边气边颓，直把自己搞得气怒交加，理智全无。 他无心理会身后父亲的咆哮，他只是毫无目的的一直向前跑。 途中，他也遇到过几个早起的村民，他们与他打招呼时他一概不理。 等反应过来时，他已跑到潮河边，双脚已踩在潮河里了，潮水瞬间没膝，拉回了他的神智。 虽已入夏，可早晚还是很凉的，就是中午也得穿长衣长裤，柳云峥没有准备，被潮水激得透心凉，打了几个颤。 他抬首望去，往日宽广的潮河，此时却雾气弥漫，望不到对岸。 就是岸边，水流也很湍急，形成数不清的波浪。 那些波浪一层一层极速涌来，组成道道波芒，急切的拍打着河堤，拍出千万朵浪花，引来震天响，之后又迅速退去回归到河里，与主流浪涛一道汇聚在一起，向东漂去。 那漂去的地方，却是入海口。 那海口离这儿并不远，就是徒步而行，两个多钟头也就到了。 那地方他去过，七八年前的事，如今再没资格了，早被他人占领了。 不知道又过去多久，潮水rou眼可见缓慢的开始撤退了，潮汐去了，河面上的浓雾也在慢慢淡去，天色已大亮。 此时东边已朝霞满天，要不了多久，太阳该出来了，而他身后终于也传来了动静。 迎接他的，可能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吧，他逃不了。 “怎么？不想活了？这潮河可没盖子，不想活你就跳啊，站那看什么？早死早超生，省得你老子跟着白忙活！” 刚平静下来的柳云峥瞬间被点暴，怒回头，“这可是你说的，希望你别后悔！” 说完，他就这么怒视着柳元洲，以背式投了河。 “峥儿！”柳元洲不敢置信的瞪着迅速被河水吞没的大儿子，瞬间慌了。 “快快……来人来人…快来人救他……快来人救我儿子啊……” 跟柳元洲一起过来寻人的长工与佃农们见状，水性好的纷纷跳入水里救人。 好在救人及时，也好在柳云峥本身水性就不错，要不然在水流如此湍急的当下，没有准备下救一个不会凫水的人是很困难的。 柳云峥被救上来时并没有呛水，他默不作声静等着父亲发飙，然而几分钟过去了，他并没有等来熟悉的咆哮。 他忍不住抬头偷看，忽然怔住了。 对他一向肃着脸的父亲，此时脸色异常难看，苍白如纸，嘴巴抖个不停却发不出声来。 又过了好半晌，他突然冲过来，抬起了手，吓得他忍不住闭上了眼。 当他以为巴掌即将落下时，却没想到，他整个人却落入了对方怀抱。 这怀抱并不宽广，但却是他父亲独有的温暖。 直到此时他才知道，他的父亲不是不爱他，只是因为爱之深责之切啊。 他错了，错得一塌糊涂。 此时他很庆幸，刚才他只是一时气怒跳河，并不是诚心寻死，因而等众人搜救他时，他也就顺势让他们搭救了。 可如果他真的存了死志，那父亲，还有家里的奶奶她们，她们该怎么办？ 他不敢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