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应酬
吴言坐在车里，点燃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拨通了妻子丁苧的电话。 “老婆。” 丁苧不满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你是不是又不会来吃饭了？” 吴言尴尬地笑了一下：“没办法，老赵他们不让走呀。” “反正你自己看着办，你儿子都已经快不认识你了。” “对不起，我明天一定早回家。” “随你的便，爱回不回，我也管不了，少喝点，记得叫代驾。”丁苧就算再不满意也还是细心地嘱咐着。 吴言长长的出了口气，之前的忐忑心情也平复了下来，原本以为的大吵大闹并没有发生，紧张的语调也松弛下来，“知道了，你们早点休息，别等我了。” 丁苧不发一言的挂断了电话。 吴言在车里抽完一支烟，才系好安全带才发动了车子，凉爽的夜风吹进敞开的车窗，他的眼镜片上反射着街上的霓虹灯光。 吴言是一家国有企业的分公司经理，不到四十岁便坐上这个位置怎么也算年轻有为了，更何况他还是所在行业系统内部的青年学术人、行业协会会员、市级青年企业家，总之五年内他几乎囊获了所有能拿到的名誉，成了市里重点培养的青年骨干之一，他的爱人丁苧是人民医院的副主任医师，丁苧的父亲是著名的外科专家，夫妻二人都是各自行业内的青年翘楚，也是令很多人羡慕的一对，俩人的儿子勋勋刚刚四岁，聪明伶俐，继承了二人的优秀基因也承载在他们的期望。 车子在繁华的街道上穿梭，不多时就在一家久负盛名的海鲜城门前停了下来。 漂亮的迎宾小姐连忙迎上吴言。 “先生，您好，您几位。” “同盛集团的赵总订的位置，我姓吴。” “吴总，这边请。” 跟着迎宾穿过海底隧道一样的走廊，乘电梯到了三层，鲜红的长毛地毯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软包大门，吴言停在了最大的一扇门前。 服务员敲了敲房门：“赵总，吴总来了。” 同盛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赵成栋满脸堆笑，伸着双手走到吴言身前。 “吴总，吴哥，你可真让我好等呀。” 吴言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握住赵成栋的胖手：“见谅，工作太忙了，不好意思。” “不碍事，只要您大驾光临，小弟我就知足了。” 吴言扫视了一下屋里，他和赵成栋的中间人明华公司的老总白明华毕恭毕敬的站在赵成栋身后，这个白明华是自己老上司委托的供应商，老领导退休后，吴言觉得白明华还算老实本分就一直和他保持着合作关系。 前段时间，市政府刚刚宣布自己的公司中标了一处市里的重点项目，这个白明华就找到他，说是同盛的赵成栋仰慕已久吴言已久，想和吴言交朋友，呢过不能一起坐坐。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白明华和赵成栋是什么关系不得而知，倒是同盛集团比明华公司的名气大的太多了，同盛是出了名的皮包公司，赵成栋的人脉关系确实很硬，只不过从来没有涉及过吴言他们的行业，现在看赵成栋一定有备而来，吴言本不打算蹚浑水，但架不住人家几次三番的诚信相邀，也就有了今天的这次见面。 白明华是在吴言牙缝里捡食吃的主，一见吴言看他，立刻上前两步：“赵总，吴总可是大忙人，市长都亲自接见的青年才俊，您也是咱们市里叱咤风云的人物，今天咱们是风雨际会呀！” 另一边海鲜城的老总孟庆礼也凑上来：“是呀，是呀，吴总，赵总亲自登门，我这小庙也是蓬荜生辉了，今天这顿算我的，谁都不许客气，大家吃好，喝好。” 吴言点点头，这样的场面他经历的多了，赵成栋拉着他的手直接把他按在主位上。 “吴总，请上座，来，彤彤你做这边负责陪好吴总。” 一名二十七、八岁。身着一身笔挺的西服，棕色大波浪披在身后，面若桃花的高挑女子坐在了吴言的身边，纤纤玉手递上一张名片。 “吴总，我是同盛的行政总监，就是办公室主任，汪彤彤，第一次见面还请您多指教。” 吴言接过名片，赵成栋的脸上笑意大增，看来名校出身才貌双全的汪彤彤果然有点本事，跟吴言这样的人打交道还就是得用这样的人，自己手下的那些大老粗，除了喝酒什么都不会，不灵光。 有了汪彤彤，吴言对赵成栋不由另眼相看，传说中的二道贩子手里还有这种素质的美女实在出乎他的预料，细一想也对，同盛能到今天，赵成栋没点手段肯定是不行的，他把汪彤彤的名片放进了上衣口袋。 “不好意思，汪总监，我没有带名片的习惯，明天我把电话发到您手机上吧。” “吴总，这就见外了，您方便的时候随意就行了。” 赵成栋坐在了吴言的另外一边：“吴总，您看咱们是不是上菜呀？” 吴言点头：“别太麻烦了，我不喜欢铺张的。” 孟庆礼连忙道：“晓得，晓得，赵总特意交代过了，您放心。” 随着孟庆礼一声令下，服务员鱼贯而入，鲍鱼龙虾、鱼翅海参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茅台、五粮液外加洋酒也推来一车。 吴言微微皱起了眉头：“赵总，这排场太大了的吧！” 赵成栋满脸堆笑：“吴总，您能来我的面子就已经不小了，况且这都是人家老孟的安排，咱们就客随主便吧。” 孟庆礼在一边圆场：“是呀，您二位可是我请都请不来的，今都到自己家了，就别计较了。” 吴言再看面露难色的白明华，只得道：“唉~，好吧，下不为例。” 此话一出口，大家都轻松了血多，汪彤彤打开一瓶茅台给几个人都斟满，吴言面前的玻璃杯瞬间就被装进了半瓶白酒，他的酒量很好，一斤白酒再加上七、八瓶啤酒也没见他失过态，看来赵成栋早就做足了功课，对他的酒量和喜好搞得一清二楚。 “王总监，您这可是手下不留情呀，是不是早就和赵总商量好要把我放倒呀？”吴言打趣道。 汪彤彤笑得春花灿烂：“吴总海量谁不知道，这点就怕是还不够您解渴的吧！” 吴言含笑不语，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对方是什么意图，人家既然客客气气，咱们也就礼尚往来，赵成栋不说，吴言自然不会问，谁先开口，谁就落了下风，几个人脸上欢笑，心里都各自打着主意，推杯换盏中也是忙的不亦乐乎，汪彤彤尽职尽责，一边布菜一边劝酒，她身上的职业气质、大方得体的谈吐，让吴言颇为赏识，几次三番过后，酒也就多喝了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席间的气氛熟络了很多，白明华巧妙地穿针引线看似不经意把吴言和赵成栋的过往及人脉关系互作介绍，一张大大的关系网把几个人笼罩其中。 赵成栋面色微红举着酒杯：“吴总，真没想到咱们还是一家人，没想到到了今天才认识。” 吴言和他碰了碰杯：“这是怪我，我这个人天生无趣，要不早就和赵总相识了。” 吴言的话并不全是客套，前几年，他一没社会地位。二没钱，自然没有什么社交活动，这几年随着他手握实权后，各方都对这个少壮派的青年企业家提高了重视，尤其是接连几个过亿的重点项目交到他手里后，每天的饭局邀约不断，要不是他能清醒的把持本心，人情那些人的嘴脸，恐怕此时早就沦陷了。 孟庆礼在一边开着玩笑：“我看您二位就是相声里的那个词：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桌上人一阵大笑，吴言和赵成栋喝干了杯中的酒。 赵成栋把椅子往吴言身边拉了拉：“吴总，我是早就想和您结识，我是个土包子，大老粗，从倒腾皮货、家电起家，特佩服您这样有知识有文化的大才子，可惜了，他们都看不上我，我也知道，没文化、没知识在这年头干不了大事，所以，我们公司现在招聘的全是大学生，您看彤彤就是名牌大学的学生会主席，我这也是为了提高自己，适应新环境，不知道，吴总愿不愿意赏脸和在下交个朋友。” 一番话说的感人肺腑却又不伦不类，想来也是颇费了些脑子，吴言摩挲着手里的酒杯，客气道：“赵总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无德无能哪禁得起您这么抬爱，能和您结交也是三生有幸了。” “真鬼头。”赵成栋对毫不透口风的吴言心中有了评语，不过赵成栋今日之举是志在必得，只要吴言来了，这条大鱼他就不会轻易放过。 “吴总，现在可是信息时代了，朋友就像大数据，越聚越多才越好使，以后用的着兄弟的地方尽管差遣，我老赵义不容辞，彤彤，快，让吴总看看礼物。” 吴言没想到赵成栋直接就来简单粗暴的，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汪彤彤已经变出一个手提袋，袋子上的手表LOGO家喻户晓。 汪彤彤打开表盒，拉过吴言的手就把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套了上去。 “吴总，您看看，这可是我挑的，我就觉得它特配您的气质。” 汪彤彤的眼光却是独到，沉稳大气的风格中光华内敛，吴言打心底喜欢这块表，从小到大他对手表和打火机情有独钟，对于这块表的价格区间也是一目了然，赵成栋这回可是下了血本，看来图谋不小呀。 “赵总，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吴言说着就要摘手表，汪彤彤一把就按在他的手上。 赵成栋劝道：“欸~，吴总，吴老弟，我是真心交你这个朋友，你就别落了俗套，什么钱不钱，贵不贵重的，都是我的心意，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情比金坚，咱们兄弟之间要说这个就远了，这点小意思，算不了什么，收下，收下吧。” 汪彤彤帮腔道：“是呀，吴总，您看看，多合适，您就别客气了。” 吴言犹豫了一下。 赵成栋趁热打铁，端起酒杯，豪爽道：“吴总，今天我老赵拖个大，叫你声老弟，我是真心地和您交朋友，天地可鉴，别的不多说了，还是那句话，老弟的事就是我的老赵的事，只要老弟一个眼神，老找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旁边几个人也都在劝吴言。 吴言心中轻笑，赵成栋这样的人极爱面子，这时肯定不能让他下不了台，于是也举起了酒杯：“赵总言重了，咱们来日方长。” 赵成栋和吴言碰了碰杯一饮而尽，他心中一喜，知道自己已经迈开了成功的一大步，这时候最忌苦苦相逼，于是立马转移话题，一个个笑话段子惹得人哈哈哈大笑。 吴言心道，老狐狸。 赵成栋暗骂，小鬼头。 一顿饭下来，面子都赚了，朋友也交了，对双方都是一个好结果，临了，赵成栋还特意安排司机送吴言回家，车上硬是塞了燕窝海参说是给弟妹养颜。 吴言到了家，怕打扰妻儿休息，也不开灯轻轻地把大包小包的礼物放在地上，蹑手蹑脚的走进卫生间洗漱，客厅的灯突然亮了。 丁苧正靠在沙发里看着他，吴言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去给你热杯牛奶。”丁苧站起身子。 吴言弯腰拿起地上的盒子：“不用了，我去洗澡吧，这是朋友送你的，你收起来吧。” 丁苧走到吴言身边：“嚯，都是好东西，不便宜吧。” “都是朋友，不看重这个，拿着吧。” 丁苧不再说话，把东西收好，自己回了卧室。 吴言洗完澡，看了看已经睡熟的儿子，在那粉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亲才回到卧室。 丁苧正靠在床头看网剧，吴言躺在了她的身边。 丁苧的眼睛盯着屏幕一眨不眨：“今天回来挺早呀。” 吴言感到气温明显在下降，应声道：“不是怕你着急嘛，就赶快回来了。” “哦，凌晨一点是早回来，你要是怕我着急你别去呀。” “老婆，我这工作身不由己呀。” “那这家还要不要？孩子还要不要？” “要，我都要，我不光要家，要孩子，还得要工作，要吃饭呀，我这活就这么一活，再等等，等工作捋顺了，我就好好陪陪你们母子。”吴言开启了哄老婆模式。 丁苧放下手机，哀怨的看着吴言：“你呀，其实我能理解你，只是觉得你一个礼拜在外面四天，我是担心你，怕你的身体吃不消，你别忘了你还有胃病。” 吴言搂过丁苧：“我知道，我都知道，你还不了解我，我最讨厌的就是和一帮人凑在一起吃吃喝喝，有时间我宁可在家喝喝茶也不愿意去，可没办法呀，谁让咱们就是做这个工作的，哪边都得罪不起，我下次注意好不好？” 丁苧从他的怀里挣出来，躺下身子留给吴言一个光溜溜的后背：“你呀，就嘴上说的好听，行了，赶紧睡吧，明天还都要上班呢。” 吴言揉了揉自己的太阳xue关掉了床头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