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那边似是没料到郝香瀖会问这么一句，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久到郝香瀖的心脏都差点从嘴里蹦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傩思妮中气十足的骂声猛地凿了郝香瀖的耳膜一记：

    “你祖宗的，老娘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

    那边“你祖宗”一出口，这边郝香瀖一直悬着的小心脏算是落了一半。

    这俩人从小长到大，说话间带点脏字笑骂也是平常，只是大多数时候傩思妮更喜欢用单字来表达强烈的感情，因为一个字带着重音砸出去听着更有气势些，所以用的最多的不是“靠”就是赞美一下青青绿草，拖家带口的时候倒是不多，直接问候对方爹妈的时候基本没有，实在逼急了便直接奔着对方的祖坟去刨人家祖宗。

    在两人尚处于拿着脏话当个性的叛逆年纪里，郝香瀖曾经就这事儿问过傩思妮，傩思妮当时的回答是：

    “谁还没个爹妈啊？大多数人的爹妈可都在呢！这要真是一时失言再遇上个‘孝顺’、较真儿的，这还不得直接打起来啊？”

    “你这话说的，那谁家都得有祖宗啊，那从两辈儿往上数可都得算是祖宗，你这直接给骂到猿猴时期去了。”

    郝香瀖总觉得刨人家祖坟好像更严重点，便一本正经地反驳她。

    “那又怎样，现在又不是在远古的地球上，还讲究什么宗族、祠堂的，大多数人对祖宗这个词儿也没那么敏感啦。你说人家爹妈，人家得跟你急，那你说人家祖宗，人家还得反应一会儿是哪一辈儿上的事儿，你说我骂到猿猴时期去，好家伙，你会为了个根本不知道长啥样的猴子去跟人家打架吗？你要真打的话我还真得好好夸夸你。所以啊，没那么深的感情，也就不怎么计较的。”

    傩思妮把个骂人的事儿给说得“头头是道”，还真把当时的郝香瀖给说得心服口服，俩半大的孩子把个骂人的门道给一本正经地分析来分析去的，也得亏郝香瀖的爹妈不在旁边听着，不然就算管不了别人家的姑娘，那也得把自家的小子给胖揍一顿。

    郝香瀖每次一想到这事儿就想笑，但总的来说，傩思妮长到这么大，问候别人家猿猴的次数屈指可数，两人长大后也觉得骂人不是什么有教养的行为，便再没专门提过这事儿。

    郝香瀖知道为什么傩思妮今天会挑着这句来骂自己，像这种只提过一次的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事儿，窥祟大概率不会记住，像这种不常说的话，窥祟也不会选择将其说出用以迷惑自己，但凡今天那边的人直接挑着单字来骂，郝香瀖都不能确定跟自己通话的人到底是不是傩思妮本人，毕竟没有人会比那个窥祟更了解傩思妮日常的语言习惯，它根本连模仿都不需要，张嘴即是本人。

    “你俩声音本来就一样……不不，我的意思是……听得出来，听得出来，哈哈哈，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两人间的默契让郝香瀖根本不用多费口舌去多说什么，但他实在过于高兴，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

    即便声音本就一样，语气早已学会，可那又怎样，你个窥祟不会理解发小间的默契，她能明白他的担忧，他能听懂她的暗示，时间浸润的友情解释了所有的话外之音，这种默契，你理解不了，你也学习不来。

    “粉条。”

    笑骂过后，傩思妮的声音复又疲惫下来，她叫了郝香瀖一声，却又没叫全名，郝香瀖只当她是解决了窥祟过后需要回回神，便轻轻回声应她。

    “嗯？”

    ”粉条，我决定了，你生日那天我要过去，我得看着你，不能让你出事。”

    傩思妮像是在重新打起精神一般，郝香瀖听见了她在那边甩着脑袋的声音。

    “怎么？之前我好说歹说你都不肯来，现在自己的生日才刚过就想着来揍我的窥祟了？这么厉害的吗？”

    郝香瀖笑着打趣她。

    “厉害个大头鬼啊……算了，还是先不说了，反正还得过几天才轮到你，我得先回家睡一觉，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合过眼，实在是没力气了。”

    傩思妮醒神失败，决定不管什么事都推后再议，此时此刻还是先回家睡觉要紧。

    “行，先回去睡吧，等明天你睡醒了我再找你。”

    郝香瀖听得出她的困意，也没多说什么，交代了两句便切断了通话。

    傩思妮头重脚轻地往家走着，虽说腿上没什么力气，但脑子里的想法却跟长了腿儿一样，一刻也不得停地转着。

    “还挺沉得住气，也不问问我是怎么弄死你的。”

    “刚才路边那么吵，他也不问问我在哪。”

    “过几天他生日，我得去一趟，他跟我不一样。”

    “他肯定会让我去的，你不知道，他胆子虽然大，但胳膊腿儿也太瘦了，根本没啥自卫能力。”

    “……”

    “……”

    昏昏沉沉地行了这一路，腿上早就没了知觉，傩思妮觉得在路上走着的好像根本不是自己，而是个长了眼睛的脑子，那个脑子飘着飘着就飘到了自己家里，等傩思妮回过神的时候，面前已经是自己那个睡了十多年的松软的大枕头了。

    “一二三，走着。”

    傩思妮双眼一闭，连被子都没盖就睡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