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餐厅里很安静，除了傩思妮就只有各类机器人在忙进忙出地开始了一天的工作，而无论是父母还是小弟，到了日头即将晒腚的时候也一点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管家机器人从来都拿不准那几个人起床的时间，所以一直以来都是按照傩思妮的作息设置好大厨机器人的做餐时间，做完后便将傩思妮的那份单独拎出来，其余的饭菜则会被放进温鲜设备中维持鲜香色泽。

    管家机器人安排好各机器人早晨的工作后，自觉没事可做，便自个儿充电去了。

    傩思妮慢慢地走到餐桌前，浑身松懈，哪怕窥祟随时都会出现。

    随便吧，出现便出现，能弄死它最好，能被它弄死也没啥大不了的，随便哪个，死便死去。

    她累了。

    这顿饭傩思妮吃得很慢，嘴巴机械地咀嚼着，时不时还会停一下，很显然，她的心思并没用在吃饭上，却也没用在注意防范窥祟上。

    与嘴巴的迟钝不同，傩思妮此刻的脑瓜转得飞快且混乱。

    “反正以往的生日跟日常的每一天并没有什么不同，无非是吃个蛋糕，而今年的生日跟以往的生日也不会有什么不同，除非我挂了，所以今天跟日常的每一天，就没什么不同，爱咋咋地。”

    她这么想着。

    傩思妮很悲哀地跟她的家人们共了情，她明白他们所想，即便今天是这家大孩子的生日又怎样？他们也没打算早早地起床布置布置来给她庆祝，即便今天是他们大女儿的二十岁生日又怎样？他们也没打算多做些什么来保障她的安全，毕竟对他们而言，今天跟以前的每一天是一样一样的。

    人坐在椅子上，脑中是思绪纷乱，本应时刻保持警惕的人却根本控制不了自己那玩命捣蛋的大脑，明知此刻分神下一秒便可能会死在窥祟的手里，大脑却仍旧不断地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明天就是你二十岁生日了，需不需要爸爸mama陪陪你？”

    昨天夜里，傩思妮的父亲敲开了傩思妮的门，手上攥着门把手，嘴里这样问着，却又不踏进女儿的房间一步。

    傩思妮看到了她父亲眼里的惧意，她知道父亲当年在二十岁的时候差点被他自己的窥祟杀死，所以他会害怕，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哦，不，不用了吧，”傩思妮勉强笑了笑，短短几秒钟便神奇地在心中体谅了她的父亲，“我练了这么久，应该能行，不怕的。”

    “哦…哦，既然这样……其实爸爸也相信你可以的，你从小就不用我们cao心，明天你加油，爸妈相信你能渡过难关，等收拾完那个东西，爸妈再给你补过一个热热闹闹的生日。”

    说完，她父亲也不等傩思妮回答，便心急却又“体贴”地为女儿关上了门，而傩思妮的母亲压根就没有露面。

    傩思妮坐在书桌前紧紧地闭着双眼，眼泪就在眼皮下滑动，所以她不能睁眼。

    房间里太过安静，所以傩思妮能清楚地听见走廊里的动静，她听到父亲又去旁边轻轻地敲开了弟弟的门，轻声嘱咐着她的弟弟明天最好不要出房间。

    “就不能进到他房间里说吗，非要在走廊上讲这些？我又不聋……”

    傩思妮在心里委屈地问着她的父亲，双唇却咬得死紧，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此时，二十二点整，距离二十四时，还有两个钟头。

    从方才就一直被憋在眼眶里的泪水从眼皮的缝隙中挤出，一滴一滴地落在书桌和傩思妮的手背上。

    傩思妮睁开双眼，似是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哭一般，她抹了抹落在手背上的那几滴眼泪，愣了片刻，遂自嘲地笑了起来。

    “哭一次，哭两次，都算哭过，此时哭过，彼时不用再哭，眼不好用可是会耽误打架的，不用哭了。”

    傩思妮在心里告诉自己。

    至于自己的亲弟弟是怎么想的，傩思妮根本不用去思索，她可以肯定，如果自己真的挺不过明天，会伤心的就只有郝香瀖和学校里的几位朋友。

    指尖蘸着桌上的水渍轻轻滑动，绘出了沾着血的一把菜刀。

    “我一定会杀了它。”

    思绪蓦地回笼，傩思妮恍然，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一直清醒着才对，只有一天，有可能还不用一天，所有的一切都会有个结果，又何必在此时选择颓废？

    临门一脚了，掉什么链子！

    傩思妮忽然起身来，仍旧没有定焦的双眼对着空气翻出眼白。

    “要出来赶早的，就我自己，能打死我算你有本事，打不死我算我不该死，既然是我的窥祟，就别躲躲藏藏的了，早出来早完事，真要把我弄死了，他们也会把你继续当成我的，别墨迹了，快出来！”

    傩思妮说了这许多，最后三个字干脆是怒吼出声，吼叫过后，室内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随后旁边的两个卧室却传来的大小不一但还挺有规律的呼噜声，傩思妮听着这几声刻意得不能再刻意的呼噜，只觉得心里发闷。

    “烧包，不敢出来还不关好门，都留着缝看我咋死啊？”

    傩思妮在心里啐了一口。

    很神奇，对着空气吼了一通，又在心里骂了几句，傩思妮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她单手捏了捏关节，几声脆响填补了信心上最后的裂口，她开门走了出去，即便今天可能是自己的最后一天，她也没打算死在他们的面前。

    与其死在对家人们如此冷漠的失望里，不如死在独自面对危险的惊恐中，那样当自己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顶多只会让他人感慨感慨这姑娘未有防备的“惨”，而不会叹息她无人相帮的“凄”。

    这样至少在面子上会好看点，已经坐到海边上的傩思妮自我肯定地点点头。

    郝香瀖知道傩思妮的生日是今天，他从早晨开始就一直在等她的电话，他们约定好了，若是傩思妮干掉了窥祟，一定第一时间就跟郝香瀖通话报平安。

    在这天结束前都没有消息的时间里，都只当是傩思妮的窥祟还没有出现，她需要集中精力去防备，无暇通话，若是过了凌晨还没有消息，那只能说明他的好友已经死在了昨天。

    眼看着已是日落西山，傩思妮那边还没来信儿，郝香瀖着了急，他想着要不先给傩思妮的家人们通个话，却又觉得这事儿不该做，正急得抓耳挠腮呢，手腕上的通讯器突然猛地响了起来。

    明明傩思妮那双俏皮大眼正在屏幕上眨来眨去的，郝香瀖却犯了怂，他犹豫了好几秒后才点了接通。

    “喂。”

    傩思妮的声音听起来分外疲累，郝香瀖记得只有某次她在发高烧时讲话才会是这种声音。

    “你，你……”

    郝香瀖突然感到一阵惶恐，心脏开始猛颤，他想问问傩思妮是不是伤到哪里了，需不需要帮忙联系救护，可是心脏颤着颤着，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你，你是，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