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知道啥意思就行了，还非得抬杠是咋的？”

    见好就收的郝香瀖赶紧重新“正经”起来：

    “好好好，不抬杠，这样，外貌就先放一放，其他方面你说明白点儿。”

    郝香瀖认真地记着要点，就差没把爪机拿出来逐条录屏了。

    “很简单啊，”傩思妮开始掰手指，“首先是性格，你看，像我性格这么刚硬、坚强、有主见的人，就喜欢那种性格柔软、细腻……没主见的人，所以最好是在一起后事事都能由我做主，他只要听我的就行。”

    此话一出，直接把郝香瀖给惊在原地，确定这是在找对象？但震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心里对傩思妮的自我评价却瞬间存疑。

    那日，傩思妮在飞行舱里眼眶含泪的样子犹在眼前。

    在人类社会中，能在外人面前硬气起来的人，不多，大多数人更擅长窝里横，虽然窝里横的人并不会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而傩思妮显然是那种连在家人面前都强硬不起来的人，郝香瀖并不认为等她真进到社会的时候，就能做到真正的“坚强有主见”，说得难听点，她只是看起来那样坚强，实际上只是外强中干。

    这妮子真要找个更没主见的人一起过日子，那还不得被她家人给骑到脖子上拉……咳咳，欺负啊？

    “诶不行不行，这点不能听她的。”

    郝香瀖暗自想着，但没有直接否定傩思妮的自我认知。

    认真思索的人一点都没认识到，自己居然真的跟个职业媒人一样，还真想着要给发小揪个对象出来。

    对，媒人，那个近几年开始复兴的远古职业，跟智能相比，人类的优势大概就是能随机应变且妄附感情吧，一张张能把人夸到天花乱坠的嘴活跃在相亲市场，终于在近些年又战胜了全面却冰冷的智能资料库，毕竟相亲这项活动，不光是找寻市场，更是推销市场，而推销就需要更多的修饰和夸大。

    这点上，智能资料库可不会惯着那些推销者的毛病，大数据就在那摆着，透明到让谎言无所遁形，所以需要适当修饰的人们开始诟病智能在相亲市场中的过于尽责，转而重新捧起了人类媒人的市场。

    但若说郝香瀖是媒人，他也会自诩是那种最有良心，最最贴心以及专属于亲密朋友的媒人，虽然目前的亲密朋友仅限于傩思妮一人。

    “行，行吧，还有呢？”

    郝媒人结结巴巴地示意傩思妮继续。

    “嗯，第一条是性格，那……接下来是气质，诶，你瞅我气质是啥样的？”

    许是郝香瀖看起来太过“敬业”，原本只想逗逗他的傩思妮也开始认真思考起来，要是有路人分神去看他俩一眼，就会发现，这俩人认真的样子就跟过家家的小朋友们如出一辙。

    “气质啊，这玩意儿其实还是要跟外貌挂钩，”郝香瀖想起傩思妮方才所说的攻击性，“你嘛……飒、帅、硬，呃……攻击性看起来也不小。”

    “嗯，总结到位，我喜欢，”傩思妮肯定了他的总结，“那还是我刚才说的，要看起来温和，没有攻击性，最好带点书卷气，但是也不要太可爱类型的，总而言之，要温暖的而不是甜腻的。”

    “好家伙！”

    这形容让郝香瀖起了点鸡皮疙瘩。

    “我突然发现你不去时尚领域发展可惜了，对各类气质拿捏得还挺到位。”

    鼓掌，鼓掌。

    “哈，可不嘛，诶，性格，气质说完了……啊，还有家境。”

    傩思妮掰着手指头。

    “嗯？”郝香瀖一愣，“怎么学生时期谈个恋爱还带看家境的？家境也得互补啊？不过你放心啊傩妮子，有哥在，保证给你找的都是好的……”

    “不不……”不知怎么的，傩思妮突然有点烦躁地打断郝香瀖的话，“家境不能互补，家境得差不多，不高攀也不低就就刚刚好，家境不能互补。”

    “……”

    虽然傩思妮嘴里说着“不高攀也不低就”，但不知为什么，听着她的语气，看着她的表情，郝香瀖总觉得她是把自己的家境放在了一个很低的位置上，虽然她家在本区应该算是中等偏上的水平。

    想起傩思妮那双偏心的父母和不懂事的弟弟，郝香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憋着没叹气，他知道，傩思妮之所以会在谈恋爱阶段就把家境放到考量里，心里多少也是有些自卑的，可以说，她父母的表现对她的影响远大于她自己的认知。

    “好好好，咱找个……”

    郝香瀖想安慰安慰她，但他的话再次被傩思妮打断，只是这次傩思妮看起来莫名有些神经质。

    “你说，虽然我爸妈平常挺偏向我弟弟的，可真到了我有对象的时候，他们肯定不会让我太难堪的对吧，还有我弟弟，肯定会给他亲jiejie一些面子的不是吗……”

    “好了！停！”

    郝香瀖忍无可忍地也打断了她的话，在他心里，他的发小不应该是这样的。

    “傩妮子，你得听发小说的话，咱要谈恋爱就别想那么多，咱们都还是学生，谈恋爱就该看内在、看外表，至于家境，那不是你现阶段该想的事，这样，性格，气质，家境……呸，没有家境！咱再说说爱好，爱好也要互补吗？”

    “爱好……”

    这回，说话的人显然心不在焉，想了半天才又重新笑了笑：

    “爱好当然也要互补，我爱动，那就找个爱静的，画画、写字也挺好的不是么？这样我俩的爱好加在一起还能全面点……”

    “哈，你这……”

    郝香瀖想说你这是为了以后孩子的全面发展做准备吗？父母文武双全，孩子学啥都有人教？

    他想这么笑话傩思妮，却又想起方才自己刚说过谈恋爱就是谈恋爱，想什么以后，便赶紧把话咽了回去，但一时又想不起该接什么话，自己便把自己卡在了那里。

    好在傩思妮显然还陷在方才的焦虑里，也没在意郝香瀖说了个啥，两人莫名沉默着继续往前走了一会儿后，傩思妮突然面露疲态：

    “我有点累了，想回宿舍睡会儿。”

    “嗯，走吧，我也回去躺会儿，刚吃完饭，是有点困。”

    郝香瀖理解她，便顺着她的话说，两人往宿舍区走着，郝香瀖又觉得气氛太过沉闷，便想着开开玩笑：

    “你放心昂，你哥接下来的课余时间就全用来给你找对象了，保证给你找个最符合条件的。”

    “嗯……”

    傩思妮显然已经没了劲头，低应了一声。

    “呃，”郝香瀖叹了口气，他实在是见不得发小如此沉闷的样子，“诶，光听你这些条件，说的倒跟我似的，你别是在暗恋我吧？不会吧不会吧？喜欢哥就直说呗，何必费这么大心思？”

    如果这是才刚认识的男女，这话不该说，必然唐突。

    可这俩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按照事情的正常发展来说，接下来可能会有两种情况：

    其一，傩思妮真的喜欢他，这标准也是按照他来刻的模子，那么接下来傩妮子可能会嘴硬不承认，也可能会顺势认下并且表个白，不过郝香瀖根本就没想过如果对方真表白的话自己会怎么办，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傩思妮对自己那绝对是只有友情，两人之间哪怕升华出亲情也不可能产生爱情，所以他根本不担心会有这种情况的发生；

    其二，傩思妮鄙视地瞅自己，然后毫不客气地说自己自作多情，接下来两人吵吵闹闹地斗嘴，气氛瞬间活跃，傩思妮大概也能短暂地从焦虑中挣脱出来。

    显然，郝香瀖设想的是第二种情况。

    但傩思妮并没有按照他的设想走，她既没有嘲笑郝香瀖的“自作多情”，也没有借势表白以期吓死郝香瀖，她只是疑惑地扭头看着发小，语气更加迷惑地问：

    “跟你似的？”

    “啊，啊！”郝香瀖被她问愣住，“这性格，这气质，这外貌，这些要求，看着跟我也……差不多的……吧？”

    “差不多？”

    这次的疑问句有着肯定句的内核，内核显然是：

    “差大发了！”

    “郝香瀖。”

    也许是心情真的不好，傩思妮直接叫了发小的全名，语气也没了情绪的修饰，听着莫名有些冰冷。

    郝香瀖的脸上没了笑容，或者说，笑容挂不住了，他停了停，应了一声：

    “嗯？”

    “郝香瀖？”

    “嗯。”

    “我从小就认识你了。”

    “是。”

    “我爸妈从小就跟我不亲，所以可以说，最了解我的人确实是你。”

    “是。”

    “你爸妈十分宠爱你，关注你，所以我，可能远不如你的父母了解你。”

    “……”

    “但我从小就认识你了。”

    “……”

    “你是什么样的，难道我真的就搞不清么？”

    “……”

    “你知道我肯定对你没别的心思，所以你才敢开这样的玩笑，不怕发生那种‘我突然就表白了’的尴尬，而我，也确定自己对你肯定没有别的心思，因为我知道，我所说的那些特征，跟你……”

    傩思妮说着，突然凑到郝香瀖的耳边，吐出的声音近乎叹息：

    “完全不相符。”

    郝香瀖没有动，如果有人从他的侧面看去，就会发现他正轻微地咬着牙根。

    “郝香瀖，”傩思妮突然更近一步，直接把嘴唇贴到了发小的耳朵上，看着像父母对幼儿亲昵的亲吻，也像情人间细密的低语：

    “……”

    如果此时郝香瀖的舍友们路过，他们大概会以为这是两位发小之间的暧昧，他们大概会惊叫，会起哄，但只有这两位唇耳相贴的人才知道，此时说出的话有多温热，听话的人心里就有多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