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寺本弘一在茶室下的踏脚石土下座约莫有五分钟，不耐烦地抬头偷瞄。 茶羽织的老者背对他，任由管家在旁，亲自泡茶。 寺本弘一的小动作被管家的眼神出卖。 “弘一。”低沉沙哑的老烟嗓饱含教诲，“该有作为组长的担当。” 寺本弘一即答：“爷爷，是我大意，让组内干部去催债，现在没了外围准构成员，组内小弟稀少，活事太多，干部冲动点个火，能理解，就算寺本真弓不保他们，我也会拿出组长的担当——” 南方会会长轻叹，伸出糅合老年斑与刺青的手，提起茶杯浅尝。 “按真弓说的办。” “老爹！”寺本弘一激动站起，用上了直系组长对会长的尊称，“连组内干部都保不住，还怎么在道上混！” 管家出面打圆场，劝寺本弘一冷静冷静，南方会资产在整顿的关键，腐败警察的人脉应妥善运用，至于牵扯到的组内干部，管家回头再同会长代行协商，做精神鉴定也好，贿赂法官也好，给弟兄们能接受的结果。 寺本弘一当管家作空气，眼里只有南方会会长的背影。 那背影却稍抬起手，示意他离开。 寺本弘一愤愤不平地走出茶庭。 管家追上他 “会长其实是为你好，瞧其他直系组长对此事皆不做表态，摆明要见你笑话，一旦你和寺本代行正面冲突，会长是支持你，就怕寺本代行冲动下，学前代行叛逃，会产洗白反反复复，再难成气候。” 管家又补充： “由寺本代行明面上讨些好又何妨？她没异能，同其他直系组长的杯礼敷衍了事，自己组内尽是外面招来没有纹的家伙，成不了气候。” 除了南方会的代纹，直系组合旁系组都有各自象征的纹章。 纹章与刺青，是野原市极道世界里最有力的实力象征，极道外围成员仅有“天赋异禀”和“劳苦功高”者能够被接纳并授予纹章。 寺本真弓的势力在南方会里是最特殊的直系组，与其说是极道组织，更像一家小公司。 这样的成员构成，自然没有任何武力威胁，所以管家才这么开导寺本弘一： “寺本代行，负责经营会产的绵羊罢了，平日吃好喝好，该薅羊毛就得老老实实，再说，她毕竟同寺本组长你是血亲，没你的支持，她难在各直系组长手上活过三天。” 不屑地撇嘴，寺本弘一仍咽不下这口气，看在管家侍奉家族多年，勉强卖个面子点头认可，心里另有打算。 必须得在其他地方找回场子。 纵火的若头辅佐回来通报说，本来差点能烧死管闲事的小崽子，突然有个市立三高制服的女生闯进火场，在坍塌的木屋里保住人。 若头辅佐怀疑是异能者，没轻举妄动，赶紧溜回来通报。 其实就是怂了，连那女生的姓名，住宅都不知。 市立三高……寺本弘一默念这与THEMASK，赛博酱相互交际的学校，判断那女生必定是其中一个的真身。 因为寺本真弓的缘故，寺本弘一无法派人明着搜查学校，干脆决定根据外貌描述，叫组内干部轮流去校门口蹲点跟踪。 摸清少女的住址，就抓捕其亲属，任她异能强大，在人质和悬殊的力量对比前都得束手就擒。 凭这一功绩，寺本弘一在南方会的威名便不至于辱没。 …… “西原町站的夹娃娃机出新款，要去么？” 放学铃响，小团体聚集在金序雅前的温水同学周边，近期社团部活稀少的少女们商议起接下来的去处。 “唉，那种凭运气的玩意我不行的，扭蛋机我都抽不到想要的。” “西原町的机子超简单的，听说校刊部的佐藤学姐也能在二十次内抓到！” “哈，真的！去去去，我肯定二百五十元出两个，哦，那家大饼屋的初春促销活动还有吗？” 金序雅收拾未完成作业的科目教材进书包，指尖移向上次月考失分太多的英语类练习册。 温水同学漂亮，开朗，慷慨，是班里太阳一般的存在，其他同学行星般环绕在她的周围。而金序雅只是在太阳与行星间不起眼又暗淡的小行星。 温水同学比往常更投入交谈，兴许是真的喜欢新款式娃娃，以至于未习惯性地转身敲敲金序雅的桌面，问今晚的作业有什么 有另一种可能，收拾完毕又静坐了半分钟的金序雅猜测，温水同学在假装没注意她。 动机很好理解，温水同学不顾及地询问自己去看电影意向，自己反而不经其同意就透露给金序俊。 弟弟借口说得再好，如此巧合，很难不令人联想到是金序雅泄露了隐私。 南云前辈只是提出建议，关键是金序雅当初急着弥补忘记弟弟生日的过失，未细想温水同学的感受就采纳。 真是太任性了。 收假回校，温水同学未提起周日观影之事，应该是闹了不愉快，看见自己就扫兴。 那么，金序雅起身，暗自在心底道了个歉，想出更妥当的办法前，还是悄悄走开，令温水同学眼不见心不烦—— “喂，序雅！” 金序雅动作一顿，半个身子已经越过教室门，又倒退两步困惑回头看。 温水同学记得今天咖啡店没排金序雅的班，对愣住的校刊部登记部员说：“一起去呗，反正你作业写完了也没啥要忙的吧？” “啊？”金序雅意外这突然的邀请。 温水同学不介意隐私的泄露？不，应该是大度地给予宽容，不愧为班里的太阳。 要抓住机会修好关系么？金序雅盘算携带的零钱，单陪温水同学一伙去看夹娃娃怪吝啬的，更不用说她们必定去电车站附近探寻小吃饮品店。 那……兑两个币尝试一次，再点小杯苏打水，嗯，预算在三百艾兰斯元左右，能接受。 她双手提着书包：“还差公民课的预习，倒不影响，去吧。” “预习也算作业？好，人齐了，走走走！” …… 野原市的精品商场集中在市中心，赶着晚高峰电车拥挤不堪，最近治安也不好，常听说小偷用刀片划破包裹偷窃事件； 鹤尾町有上世纪末建成的零售百货，却吸引不了懒得学父母跟摊主讨价还价的市立三高JK们； 岛田町的沃尔玛消费是能接受，作为拍照发推的地点又差了档次，而且，据说周日发生了一起异能者引起的大火，太危险了。 西原町站前商店街其实是市立三高少女们的唯一选择。 原为了吸引来秋鸣山景区的游客消费，町内会将被外国超市百货和江户都传过来的便利店打压得奄奄一息的小商户整合与转型，打造以特色小吃和纪念品商店为主题的商店街。 何曾想外来游客皆警惕地自备吃喝，生怕被坑，把导游说的每一句话都当吃了商店回扣的广告。 早川物业承接了亏损的商店街，最终将经营方向调整为服务附近市立三高、韦恩私立高校和女子短大的学生。 “嗯哼，啊啊啊！” 机器夹子临近出口的刹那，布偶任性挣脱，砸在出口边框，晃了晃，反而翻滚到布偶池深处，急得手握cao纵杆的女同学吞咽整个糯米团子，又狼狈咳出来。 帮忙拿包的金序雅递水。 “换序雅试试？”温水同学抱着收到的蜘蛛侠公仔礼品，“刚才你一下就抓到了不是吗？” 金序雅盯着女同学伸来手掌中的游戏币，实诚说：“我也没把握，之前是运气好，而且这个夹子晃不停。” “谁不是靠运气，让你来就来嘛。” 金序雅不忍再推脱，往前一步，手机忽然振铃。 “抱歉。”她走远些接电话。 南云一辉低沉严肃地通知： “你被跟踪了，北白川屋，就那家挂万国旗的打糕店门口，两个戴口罩共看漫画周刊的家伙。” 金序雅浑身一颤，佯装信号不好，“喂喂”走出夹娃娃店，果然瞧见拙劣伪装掩盖不了满身痞气的家伙。 她紧张靠在墙边，以身形遮掩神色，语言变得混乱：“前辈，怎么办！他们是不是也查到我家了？有爸妈和序俊能躲的去处吗，我能马上换装去引开他们，家里人拜托前辈你——” “冷静！”南云一辉喝止道，“别把那帮游手好闲的混混拔高到电视剧的水平，他们没那么灵光，你先回店里待着，等我过去。” 通话即挂断。 金序雅忐忑地回店里，小团体已经等不及她，将最好两枚游戏币“无偿捐献”给机器。 “算了，省点钱去吃可颂。”有人提议道，获得大多数的赞同。 一行人与金序雅擦肩而过，然后不约而同驻足奇怪看那原地不动的少女。 “序雅，走咯，难道你很想要那个星之卡比？” 金序雅及肩短发几乎隐匿了绷紧的小肩。 “那个……”少女转过身，笑容勉强，“实在抱歉，家里人打电话来说有急事。” “啊，真扫兴，好不容易凑齐人……” 温水同学小小肘击了说话不看气氛的同学，理解的目光投向金序雅，点点头。 金序雅感激地鞠躬：“真的非常不好意思！” 姿势一直维持到听不见小团体的脚步声，抬起头，是夹娃娃店外往来匆匆的路人，光线渐暗，却尚未到开灯的时候。 自然地，瞳孔随之幽暗，幽暗之中，属于异能者的坚毅与沉着浮现，最终占据原本内敛的女子高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