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解决出问题的人
南云一辉为数不多，却较为鲜明的印象里，女孩子的手洁净且白嫩，触碰瞬间是微妙的冰冷，而不超过眨眼的时间里，陌生的薄冰迅速融化升温。 佐藤真由完全不在此列，切猪rou沾上汁水，端水在燃气灶旁呆半天，又是升温的天气，双手一捂上来便是湿热无比。 连她的眼神也是炽热的： “南云，你刚才说老师召开的会议很无聊，我听到啰——” 抽出手，南云一辉补充说明：“去了才知道是无聊的，还是重要的。” “你看，最好的朋友遇到困难，出于同情和友谊，偶尔请假缺席微不足道的会议，在学生会很常见吧。” “我现在再找一个顶替活动的，应该还来得及——而且我们去年开始才同班吧？” “快到检查了！空闲的家伙早就被各社团瓜分了！”佐藤真由有失美少女风度地抓狂，“就请次假呗，南云！看在去年梅雨季借你伞的份上。” 显然帮老同学应付风纪委员的社团实际活跃部员数核查与一杯廉价红茶，达不到南云一辉缺席一次临时会议的条件，他更倾向于亲自快速找到顶替人员帮校刊部应付审查： “还是到一楼大厅碰碰运气罢——而且，还伞后不是还请你和会长去新开的甜品店？往前面再翻翻，国中毕业那阵，你把星巴克的星享卡当电车卡，我替你付的，似乎没还？” “不对不对！”跟着南云一辉往校门走，又赶超到前面回过身，少女晃着食指纠正说，“明明后面有带自制汉堡rou作补偿！” 她这么一提，南云一辉回忆起了被诊断为急性肠胃炎的那个夜晚。 教学楼入口的鞋柜近在眼前，始终见不到漏网的归宅部学生，就说来不及找人了嘛！ 佐藤真由改不掉国中赌气鼓起腮帮的习惯，不到两秒立即警觉到有失美少女身份，赶紧吐气，继续翻起旧账：“那国中入学那会，要不是遇见我，你上学第一天就迟到唉！” “所以我十分感谢当时开车的佐藤叔。”南云一辉承认，不忘在层层鞋柜间寻找目标。 “那，那小学一年级那次，总算吧！你门牙撞门断了在那不哭装酷，是我叫的校医！” 前方的南云一辉忽然停下脚步，单手撑着鞋柜，疑惑地回头：“小学一年级我们认识？” “我认识的男的，就你单眼皮！” 无法反驳。 又等一阵，居然真的运气差到没有抓到任何能顶替检查的活物。 南云一辉刹那间升起怨念，以及和佐藤真由认识久了被传染的赌气鼓腮。 “就说啰。”佐藤真由又被传染回来，赌气鼓腮。 逃不开传染的还有老天，吸收连日升温蒸腾的水汽，鼓起片片乌云。 “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负责校刊部检查的是谁？”右手虎口拖着下巴，南云一辉眼睑微垂，多了丝阴谋的气息，“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出问题的人吧。” 佐藤真由当即轻捶他一拳：“这是学生会执行委员长该说的话么？” “佐藤，你会在书包被放死蟑螂的时候报告老师吗？还是在DCin25论坛写篇300字曰韩英三语小作文让大家揪出可疑家伙？后一个手段固然不正当，但比起前一个只能被批评‘死蟑螂而已，你们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大惊小怪？’，不是更能解决问题？” 他把歪理说得条条是道，甚至嘴角一侧沾沾自喜地勾起。 “正当手段能解决问题，那是最好，但正当手段除了和稀泥外毫无作用，自然怨不得我们另辟蹊径。这次的社团审查，学生会四十个风纪委员，分配到五十八个社团，仅检查今天一次，有什么用？” “真想解决，直接把各社团部员名单录入电脑，公布社团名单重复的学生，再通知多社团学生不计入预算审核，剩下就让各社团私下协商——好了，佐藤，你我都知道这次只是走过场，所以，负责校刊部检查的是？” “你……真的能搞定么？”佐藤真由半信半疑眨着眼，被一顿忽悠的她，没发觉这个歪理也能套到让南云一辉请假不去‘无聊’会议。 下巴微昂，南云一辉挺直身子：“恶人我来当，你放心，所以，是谁负责检查校刊部？” “寺本真弓。” 南云一辉有气无力地瘫倒靠在鞋柜。 “好了。”佐藤真由倒不清楚寺本真弓的真实身份，只晓得是个家世不一般的大小姐，她搀扶着老同学往社团综合楼的方向走，“你开会还有差不多三十多分钟，先到校刊部去，至少在人家刚来的时候打个照面嘛，然后，额，然后我帮你支开她注意力，你趁机翻窗去开会！” 轮到南云一辉怀疑计划的可行性。 “啧，办公桌椅和窗户间有资料柜挡着，之前会长和她男票……咳，总之我翻出去过，保证没问题！” “感觉不如厕所遁。” “随便你怎么找借口，先去了再说！” 被佐藤真由推搡着，南云一辉双腿灌铅似地迈步，磨磨蹭蹭半天才到校刊部活动室。 忐忑半天，带着风纪委员袖套进来的，竟然是尹智浩！ 南云一辉瞧佐藤真由，少女快速抿了抿嘴，表示不清楚，又朝尹智浩隐蔽地努嘴，再瞪回老同学。 耸了耸肩，南云一辉还真没听说过风纪委员里有尹智浩。 两人的互动，校刊部里奇妙的气氛，反而让本就紧张的尹智浩招架不住，直接招供——他是被寺本真弓派来顶替风纪委员的社团审查任务的。 真是绝了，南云一辉忍不住翻白眼，审查和被审查的都是冒牌货。 佐藤真由抓住大好机会，亲自沏茶，热情地双手送到尹智浩面前：“尹同学，欢迎欢迎！寺本同学的风格大家都理解，你也不容易，被占用了私人时间很不自在吧？这样，尹同学也看到校刊部全员到齐了，可以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哦。” “啊？”尹智浩支支吾吾说，“这样，不太好吧？” “放心，我们不会泄露出去的！” 佐藤真由的言行，在部分人看来大大咧咧不知羞耻，却成了另一部分人认为的元气热情，至少，两边都承认她在容貌和身段上都是十足的美少女。 比起能够隐藏内心欲望的南云一辉，尹智浩表现出不适应，或者说，他尚保留着较保守的男女观念，尴尬脸色与稍稍后退，显然认为佐藤真由的举动“太大胆”，偏偏他又控制不住被少女的美貌吸引的目光。 “我不好向寺本学姐交代。”他没正面否定，“既然答应了她接下任务，还是好好完成吧，你们也知道寺本学姐的脾气……” 尹智浩似乎已经分不清是原则驱使，还是对寺本真弓的恐惧让他待下来。 正是如此地纠结，导致南云一辉浮夸地表示身体不适前往厕所时，他隐约察觉疑点，微微蹙眉而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忍不住想提起，立即被佐藤真由拿出校刊部给寺本真弓拍摄的唯美照片分了神。 校刊部活动差不多结束，南云一辉还是没回来，尹智浩再度警觉，正打算去厕所看一看，办公桌前用社团电脑收集校刊素材的部员惊呼起来： “THEMASK战败逃亡！” 爆炸性的新闻一下吸引校刊部内众人的注意力，以至于学生会成员敲门进入，询问南云前辈是否来过这里时，没人搭理。 …… 一个小时以前，乌云尚未聚集起来。 头发半白的警部升起莫名冲动，移开紧盯许久的保安值班室监控，从衣服内衬的钱包取出儿子17岁生日的照片——昨天是家长会，照例由前妻出席，回去得问问——儿子从不在他面前谈成绩。 几秒的出神，已然满足野原市警署暴力団对策课三系系长，精神振作地观察监控画面。 两天前，警署收到封匿名信件，所有人都害怕里面有蓖麻毒素，做好防护工作战战兢兢拆开后，发现是一封对THEMASK的挑战书： 两天后下午六点半，城西货运站，不来后果自负。 警部请求署长协调警力处理。 署长却不以为然，这周里，不止总署，野原市所有的交番所都收到了挑战书，时间相同，地点不同，难道都要花费本就紧张的警力全部把守么？其他的飞车抢夺，拦路抢劫，偷窃案件还管不管了。 何况，署长敲了敲桌面，那是暴力私刑犯——THEMASK的事。 回到办公桌前仔细一想，警部意识到信件是赤裸裸的圈套——THEMASK出现在某地，必然与信件寄去的警署内部人员有联系，背后势力由此顺藤摸瓜，从而找出THEMASK身份。 偏偏警方不能视而不见——谁能保证寄出信件的人，没有也顺便捎给无良小报？ 介时意外事件发生，警部已然能想象各大报刊的头条，指责警方浪费税金而对纳税人生命财产无动之类。 上头也没意愿费力搜查寄信人，走投无路的警部只得在警署楼顶留下信息——如一直以来的半合作方式——询问THEMASK的意见，并提醒这很可能是圈套。 THEMASK表示应战。 意见统一后，警部试图联系在其他交番的好友，同僚，打算前往他们收到信件所指的地点，可惜全都被拒绝。 他也不好指责，毕竟不是正式命令，何况这年头，津贴停发，绩效改成半年一发，基本工资和警衔工资加一起，甚至不如小街道帮派的舍弟头辅佐——虽然比基本工资都不能稳定发的公务员好些。 生活压力已经很大了，小人物经不起风险。 于是警部带着搜查四课三系，除开刚交到女友的新人，共一离婚一孤儿三光棍，申请调休并带上平常练习射击的私人枪支来到城西货运站。 警部抬头瞟一眼浓密的乌云，不期望他们能解决异能罪犯，只求拖延到THEMASK和市警署的SWAT特警支援。 细雨滴落，再注视摄像头，货运站前停车场门口的胖子引起警部注意。 画面中的胖子撑着伞，脚下是众多拆分零食袋，手肘上还挂着超多零食，嘴巴咀嚼起来一直没停过。 吃了有一小时？警部回忆初次在监控发现胖子，借对讲机知会属下代号：“C，停车场门口吃东西的胖子，上去问问；D，支援C；E，迂回过去看胖子有没有同伙。” 黑白监控画面里的C离胖子尚有八九步，站定在小轿车尾询问。 变故突然发生！ 胖子抛开琐碎，猛地扑去—— 警员C果断掩着轿车车身，后退拔枪射击。 .22lr子弹倾泻在胖子身上丝毫没有迟滞作用，胖子巨大身躯在轿车顶砸出显眼的凹陷，额头两侧生长出的角狰狞如鬼怪。 清空弹夹的警员C朝同伴的偏角方向奔跑，手上安装备用弹夹。 另两侧监控画面，警员D射击掩护同伴，警员E听闻枪响后迅速靠拢，并报告未发现异能者同伙。 “10-20，城西货运站！10-25，异能罪犯一人，胖子赤裸上身，额头有两角！10-4，SWAT!10-4SWAT！10-18！”监控室的警部直接联系市警署调度中心，手里不忘拍打保安，催其通知有侥幸心理的货运站主管安排人员撤离。 （江户都和附属野原市10号警用统一代码：10-20，位置；10-25，罪犯情况；10-18，情况紧急；10-4，请求支援） 调度中心的回复却让警部心凉：“10-8！10-7，10-7，SWAT；10-21……” （10-7，在其他任务中；10-8，请求确认；10-21，支援正在派遣） “F*ck!查理，其他系警员的手枪有屁用！”眼看属下的武器在胖子前宛如小孩玩具水枪，警部的拳头轰在值班室玻璃，顾不上频道内交流的简洁性，“要SWAT的步枪，霰弹枪！” “冷静！SWAT刚被调往西原町，有枪手劫持了女孩在野原晚报总部无差别狙击路人。” “Damn（艹）!”警部气得想摔对讲机。 野原晚报总部在主干道和西二环交界，枪手一闹，铁定要道路封锁，加上晚高峰，其他系警员能不能赶到也成了问题。 黑白监控录像里，警员C仍在狂奔中回身射击，胖子认定了他一人追着不放，即便进了警员B的警戒区，遭多方射击也不减可怕的冲锋势头。 警员C身体素质已经够好了，可是能继续坚持与异能者的生死时速多久？如今，属下和异能者逼近摄像头监控的边缘，细雨压抑着值班室内沉闷空气。 三系请假新人的对讲机，在THEMASK手上——警部给的。 THEMASK始终在附近——在圈套附近。 警部犹豫着。 刹那间，监控画面被纯白光芒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