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云与霞
她坐在院中，专心看一本书。 夕阳西斜，晚霞漫天，但渐渐被深蓝色侵蚀，光线暗淡。 她还在看书，但书页忽然燃起，变为一团火，把她烧尽。 火光中，她终于抬起脸，英气中带着柔美的面容，淡如水锋似剑，静静的凝望着他。 “皇上。”她轻柔地呼唤道，握住了他的手，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黑发如瀑，幽香若兰。江起想要抬手推开她，却使不上力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马车外就安静了。似乎世界都只浓缩在这一方车厢中，时而扩展无限大，包容深远高空与无边大地，时而逼仄狭小挤压着他的前胸后背，令他无法呼吸。 女人埋首在他肩颈时，他忘却了时间，混乱与无序充斥了意识，一切都在融化。 云停留在半空，身姿变化万千，遮住了阳光。 “不要离开我。”他说。 她拥抱着他，说：“生死不离，永世相依。” 广袤的星空下，矗立一棵树。 他站在柔软的草地上，目光所及之处是那一棵树。周围萤火点点，他向前追赶，在离树一丈远的地方，看见了她。 她站在巨大的树冠下，背后是无垠星空，星光与荧光交相辉映，照亮她的面容。 秋水盈眸，白衣胜雪。 他听见她说：“不要离开我。” 他于是回答道：“生死不离，永世相依。” 再度清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寝殿中，刚刚发生的那光怪陆离的一切，犹如一场怪诞之梦。 他坐起身，却才注意到这里虽与他的寝殿相似，但更加古朴简单，像是某位王爷的住处。 下了床，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雅致的庭院。 院墙旁种着一棵槐树，洁白的槐花垂下，香气扑鼻。树下有一石桌，石桌旁有两石凳，他看见她仍是坐在那里看书，神情沉静。 他听见自己问：“你的名字是？” 白衫碧裙的女子抬起头来，嘴唇翕动，说出了一个名字。 柏雪闯进卢州城时，已是第三天凌晨。 她刚到城下，守城的士兵便举着火把，在城墙上喊：寅时方才放门，且往别处去。 此刻刚过一半丑时，柏雪自不愿等。她想了一下，驱赶马车，又往回飞奔。不多时，便迎上正全力追她的拂香等人，原来的马夫也在这第二辆马车上，毕竟他不在柏雪才能更好的施展灵力驱车。 于是她将江起托付给他们，指示他们到城外先等着，略一犹豫，她把清风铃取下，告诉拂香若铃响便赶紧换个地方，拂香点头应下。 要走时，拂香却欲言又止，她便问怎么了。 小宫女有些不好意思，只说了句请大人速去速回。 柏雪点头，出了车厢，吹了声口哨，一名暗卫现身，问是否需要协助她。 她摇头，吩咐道保护好江起，她很快就会带法师前来。 暗卫得令，回身到暗影之中去。 有暗卫的眼睛盯着，她还不能暴露自己身份。她解开马匹，纵身上马，孤身向城门冲去。 “喂！现在不能入城！” “听到没！不后退我们就放箭了！” “放箭！” 她足尖轻点，在弓箭发射之前就已踩上城墙，当箭已离弦，她的剑便横扫过士兵们的后颈，将他们击倒在地。 而对普通人来说，只看见她从马背上消失了，接着就是自己被从后面袭击，失去了意识。 干脆利落让这群人失去了行动能力，她轻盈如羽地跃下城墙，隐去身影，以剑灵的姿态在城中不断变换着位置，很快便到了兰若寺内。 寺院似乎是有某种结界，她刚踏上寺院土地，一种刺痛感便扎进心中，让她的身形一晃，一瞬间难以保持人形。 有僧人高喊：何人擅闯兰若寺！ 接着就是一阵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朝柏雪包围来。 那刺痛感把她钉在了原地，她只能看着几十个僧人涌出，皆手持棍棒，虎视眈眈地摆出随时打碎她头颅的架势。 “各位师父，在下听风影，有急事求见空灵法师，还请将法师唤出，人命关天，耽误不得！”她焦急地喊道。 “听风影？你是剑灵？”一个比其他人高大强壮了不少的和尚一眼看穿她的伪装，疑道。 “……是，我是剑灵。”柏雪承认道。 “听风影是男人，你却是一个女剑灵，你擅闯兰若寺，究竟有什么目的！”另一个矮胖和尚厉声发问，他的声音似乎扩大了那刺痛感，柏雪更觉心中痛苦，更动弹不得。 “空灵法师，知道，我是，谁，还……请……唤法师，出来。”她快说不出完整句子，脸色苍白。 “法师已云游多日，他无法证实你是谁！还请你速速离开，明日从正门来！”高个和尚义正言辞。 什么，云游？太后的消息绝不可能错，那么就是这群和尚成心要赶我走！ 刺痛已变为剧痛，她又想到已三日未曾合眼未曾进食的江起，急火攻心，几乎呕出血来。 她咬咬牙，决定强行催动灵力，解放明月剑，逼出那法师来。然而这想法一出，一道苍老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压制住了她的杀意：“施主来得倒快，贫僧有失远迎。” 痛感渐渐消失，她终于能活动，便转头看向声音来处，见是个老态龙钟、脖挂佛珠的僧人。 “空灵法师？” “正是。” “法师，还请您随我到城外，救一救少爷！”她单膝跪地行礼，恳切地说道。 “施主，老僧虽有办法，但这个时候也无法出城，竟不知施主是如何进城来的。”空灵摇摇头，说道。 “我……”柏雪刚要开口，就听见一个小僧弥喊着“不好了”跑进人群，对着空灵说道：“住持，守城军队遇袭，有妖物进城了！” 一时众人沉默，但目光都毫不避讳地落在了柏雪身上。 “咳，我非故意，现下最重要的还是想办法出城，或想办法让他们进城。” 法师叹道：“你这一闹，此时更是不可能出城，也许明日还会封城，彻查妖物了。” “……是我鲁莽了。”柏雪垂头认错。 “罢了，你先随我来，至于城外的人不用担心，不会有事。”法师挥袖，示意柏雪跟上，随他到一禅房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