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巨蛛与少年
当任务执行通知下来时，天正将黑未黑。夕阳完成了完美的跳水，准备迎接黑夜降临。 很少有人会担心明天太阳是否会照常升起，虽然这个可能性确实存在。 那些潜伏在黑暗中的诡异生物会变得更加活跃，残暴地将猎物拖进自己的领域好好品尝，或者说玩/弄。 这不是个执行任务的好时机，但他别无选择。 拖得越久情况只会越糟。 “A级作战人员陆湛，下面请接收任务简报。”耳机里传来冰冷的机械音，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但路湛知道另一头并非是人工智能，而是经过特殊手术的人类。 他们拥有强大的抗污染能力和理性的头脑。基于这一点特性，他们可以阅读更多的知识，对任务进行指挥，故冠之指挥员之称。 代价就是他们的某些感情将永久消失，他们的某些感知也被扭曲。 “今日即微成历四月二十三日，位于丝球市市郊的一处废弃大楼污染指数骤增，并伴有诡异惨叫。” “据无人机探查，楼内疑似有多具残缺尸体。但进入楼内的无人机很快失联，根据留下的影像可以推测是一处献//祭现场，召唤物未知，推测是无实体怪异，建议进行相关防护后执行任务。” “任务详情已发送至你的手机上，请谨慎查看。” “了解。” 路湛叹了口气，抽中下下签了啊。 遇见无实体怪异意味着自己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刚靠近大楼，路湛就感受到一股阴冷的气息。 惨叫声尖细，不似人发出来的，直接映入脑海，跳过了耳朵，所以哪怕是聋子也能听见。悠长悠长，饱含怨念，听久了说不定脑//浆都会从耳朵溢出。 但用普通的录音装置是录不下它的。 “自我判定，污染指数三级。” “下面开始进入。” 踏足大楼内，所有的悲鸣一下消失，但路湛的不安反而愈演愈烈。 他像是踏入异次元空间，明明眼前的大楼排布的很合理，他却觉得每一块水泥每一根钢筋都是在以一种扭曲的方式组合。 “具有一定的认知污染，污染指数四级。”路湛压下不适感，报告道。 还有那无处不在的窥探感，仿佛有一千一万只眼睛正注视着他，眼中只有幸灾乐祸和对死亡的眷恋。 路湛的应激反应被激起，皮肤上浮现鸡皮疙瘩。 他强压下恐惧，开始探查。他很痛恨自己过于敏锐的感知与直觉，但同时也感激这它们。靠着它们，自己被拯救了一次又一次。 “下面进行污染中心检测。”耳机传来声音。 【收容物：E-573 代号：指针仓鼠 收容物描述：该收容物是由一块褐色圆盘和一只黄毛仓鼠组成。褐色圆盘直径为三十二厘米，厚五厘米，下层是特殊材质塑料，上层是玻璃，内部真空，仓鼠就生活在里面。仓鼠是常见小型仓鼠，重约五十克。 能力描述：仓鼠可以感知污染，会自动远离污染。根据此点特性，规避污染或者找寻污染。 注意：一旦污染太过强烈，仓鼠会昏厥。请合理使用，善待动物。】 路湛看着仓鼠跟没头苍蝇一样，惊慌失措地在圆盘里到处乱转。 “一层无污染源，污染弥散。”路湛说。 路湛将指针仓鼠移交给外部待命的后备人员，然后说：“现在准备上楼。” “A级作战人员路湛，祝你好运。” 无人机是在二楼失去联系。 路湛小心翼翼地踏上通往二楼的阶梯，但是污染并不会小心和谨慎而消失。 怪异也是如此。 但他依旧得前进，哪怕前面等着他的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疯狂。 大楼的窗户被木板一类的材料封死了，营造出全暗的环境。 一进入二楼，整个气氛都不一样了。 如果说一楼仅仅是无伤大雅的窥探感，那么第二层就是无数毒蛇纠缠在一起的空间。 从上到下，从远到近，从脖子到脚，嘶嘶作响 无处不在的危机感迫使他停下脚步。 熟悉的感觉…… 路湛用极小的音量报告道：“已到达二楼，发现雾里线。” 无人机应该就是这么坠毁的。 【怪异档案：雾里线 C级怪异，危险系数较低，污染指数可控。 描述：雾里线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怪异，像是一团空气，常常布满整个空间。 雾里线有两种形态。惰性时，雾里线呈现弥散雾状线型，无危害性。但受到刺激时（即超过四十四分贝的音量或超过四米每秒的移动速度等）都会让雾里线具有攻击性。 在1~3秒内，雾里线将变为锋利的刀刃将空间内刺激者杀死，死者多被切割成一块一块的。 雾里线存在的地方往往只有这一种怪异，它的排他性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执行者们。】 “我知道了，这一情报很有用，我会转告后续任务执行者的。” “感谢您的付出，请小心。” 路湛屏住呼吸，慢吞吞地朝三楼走去。他面不改色地跨过一地碎//尸。 腐臭味麻痹了他的嗅觉。 看着二楼的惨状，路湛已经可以想象到献//祭的那群人是多么惊慌地跑出来，自以为马上就要逃出生天，结果下一秒就尸首两处。 希望瞬间破灭。 太惨了，但路湛又觉得莫名畅快。 这是人渣们应有的惩罚。 路湛上到三楼。 那种被窥探的感觉更重了，仿佛有密密麻麻的眼睛布满整个空间，准备将他惊恐而逃的模样记住。 空气粘稠沉重，似乎吸足了血。 好半天，路湛才开口报告：“已到达三楼，自我评定，污染指数五级。” “……发现，疑似受害者残骸。” 尸/体首尾相连，围成一个巨大的大圆。皮肤上用刺鼻的颜料画满诡异的符号，手脚被扭成常人做不出的姿势。 “……以及召唤阵，召唤物未知。” 他们召唤出来的东西不可能只是雾里线，应该是其他更加可怕的某种怪异，所以他们才会慌不择路跑下去被雾里线杀死。 路湛努力地辨认召唤阵上的符号，试图分清是哪一方的怪异，但是…… “是从没见过的符号！”他吞了一下口水。 下下签中的下下签！路湛比起危险更害怕未知。 召唤出来的东西现在不见了，不知道是还在这里，还是已经逃出去了。 前者他遭殃，后者他和其他人都要遭殃。 况且，他怀疑…… “准备迎敌！”路湛侧身一躲，冷汗浸湿衣服。 ——召唤出来的怪异不止一个！ “该死！有五只人面蛛！妈的，他们怎么不再凑一只，弄一个六六大顺出来！” “请冷静，路湛先生。” “不不，不太像是人面蛛！可能是变种或是被其他更高层次的存在污染！”路湛快速说道。 报告情报只会暴露自己的位置，不过，现在这种情况暴不暴露都一样，不如把情报传递，这样一来自己就算活不下去也能帮助后来者。 五只，再怎么说也太勉强了。每一只都有三名成年男子那么大，那么重还那么快，犯规了吧！ 该死！还不能朝楼下跑！难道要跳窗吗？但是窗户被板子钉死，破开需要时间！ 路湛掏出枪。 这把枪长的宛如小店贩卖的劣质玩具枪一样，艳俗的色彩，摸起来是塑料实际上就是塑料的质感，以及每次开枪必然伴随的欢快弱智音乐。 【收容物：E-679 代号：木头人音乐枪 收容物描述：…… 能力描述：该收容物是在■■■■小店发现的。经过测试后发现，该枪瞄准的生物会被定住五秒，任何行为都无法改变被定住生物的姿势。让研究员感到奇怪的是，这把枪并没有装任何与音乐有关的零件。 注意，该枪射击时一定要出现音乐声，当音乐声消失时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该枪一天最多使用七次，且三十天内不得再使用，请合理利用。】 路湛开枪射中离他最近的巨蛛，欢快的音乐听上去分外不详。 “路湛执行员，增援正在到来，请再撑五分钟。” “五分钟！哈！说不定能给我收个尸！” 一枪，两枪，三枪……他的胳膊已经被划出一道深到骨头的口子了。身上还有数不清的其他伤口。 现在朝楼下跑就是个不现实的选择。 没办法了。 路湛忍着疼痛跑上四楼。 “你们就是派我来送死的？讨厌我就直说！” “抱歉，路湛先生。占卜家给出的结果出错了。我们原本以为只是个小型献祭。” “请报告您在四楼所看到的，这将对我们有巨大帮助。” 快死了都不忘利用人！真是……一点也不让人意外啊！ 路湛露出个苦涩的微笑。 等他上了四楼，他整个人差点呆住，忘记了躲避。 白色的丝线遍布整个四楼，蜘蛛卵堆在一旁，以及几十只巨蛛等待着他这只猎物送上门。 “共有二十七只巨蛛，蛛卵若干枚。” 白色丝线下是隐隐约约的红，那是血的颜色。废楼的每一层其实不小，但仍旧给路湛狭小的感觉，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天花板压倒。 他仿佛要窒息了—— “等等，还有一个，一个……”他突然看见了什么。 在这个光只能从狭缝里透进来的四楼，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看错了。 这里怎么会有人在！活生生的人！ 而且还是个十五岁上下的少年。 他就站在巨蛛旁边，与巨蛛一比他是那样的瘦小、弱不禁风。他身着雪白的长袍，披散的头发及肩，赤足站在地上，足尖沾上一点血迹。 他转过头来看向路湛，蓝绿色的眼眸澄澈。 ——这是一个白色的孩子！ 路湛的第一想法是这个！ 明明从他看到的来说，少年的皮肤颜色更接近灰，但他就是莫名觉得少年是白的。 巨蛛全部停下脚步，齐刷刷望向路湛。 少年朝路湛走去，身旁的巨蛛亦步亦趋。 路湛举起枪，扳机却怎么也扣不下去，脑袋有一个声音在响——不能开枪，会死。 “你……”路湛决心死也要死个明白，“是谁？” 少年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半响后，他开口道：“——” 未知的语言强行侵入他的头脑，狠狠地搅动他的脑/浆，眼前出现一团团扭曲的线条。 然后他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