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灰BC市
卫斯林穿梭在下水道里。 或许不能称为下水道——在迈入虚域后，卫斯林所处的环境应该就发生了变化。 比起污秽横流的排水管道，这里更像是一座城堡的走廊。 微弱的气流拂过，带来的空气很是清新，这意味着此处必然与外界联通。 耶芙已经安全了，圆桌骑士团的机甲骑士们会保护耶芙不受到一点伤害，卫斯林很清楚这一点。 如果他没猜错，耶芙的全名应该叫做“耶芙·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公爵的独女…… 卫斯林苦笑，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跟这种层次的人物搭上关系。 这并不难猜，绯红发色和碧蓝眼瞳是兰斯洛特家的标志，作为在神圣战争中声名鹊起的贵族和军人，兰斯洛特在民间一直拥有媲美女王的声誉，关于他们家的传记和小说堆起来比一座蒸汽装甲都要高。 虽然很想继续留下耶芙这个小富婆，但卫斯林无论如何也要和她说再见了。 不然的话，他怕自己会被暴怒的兰斯洛特公爵砍死在家里。 身后的迷雾挡住了来路，卫斯林别无选择，只能不断向前。 越是往前，他就越是心惊。 这片虚域……也太大了些。 卫斯林已经走了半个小时，还依然没有走到尽头。 谁打造了这里？ 要知道，虚域与现实的关系是“对应”，也就是说，虚域的每一寸，都代表着现实中的一部分。炼金术师们需要在现实中的每一处都铭刻上炼金矩阵，以此调用以太构筑全新的空间。 这是个浩大的工程，无论是人力还是耗费的财富，都是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道亮光，卫斯林脚步缓缓停下，直至站立。 那是道半掩的门扉，看上去就是道破烂的木门，没什么特殊之处。 卫斯林走上去，深吸口气，推开了那扇门。 外面的一切展现在他的眼前。 世界是灰白的。 低矮的房屋在卫斯林面前排列，他正站在某处高台上，脚下是失去颜色的世界。 远处，雄伟的白石金宫在山腰耸立，那是女王的住所，也是都灵顿最富有特色的地标性建筑。 ——在现实中的黄昏和清晨，这座以白色石料搭建的宫殿会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金色的光芒，如同黄金铸就一般，因此而得名。 可和这里的一切相同，虚域里的白石金宫一样，灰白一片。 在卫斯林脚下，碎石铺就的路面无比简陋，路边尽是棚屋，从他的角度来看，这里充满着古老的气息。 “……都灵顿？” 卫斯林眼皮子跳了下，不敢相信。 他曾在都灵顿图书馆的馆藏里看到过一些旧书，上面用细腻的笔触描绘了在蒸汽机出现之前的都灵顿，甚至配以了当时画家所记录的画面。 那些插画中，曾经的都灵顿就是这个样子，破旧、肮脏、混乱，很符合卫斯林前世所知晓的那个中世纪形象。 尘封的历史向异乡人走来，可异乡人的内心只觉得无比卧槽。 这个虚域，居然笼罩了整个都灵顿？ 城市一片死寂，除了不远处，正在进行着拆迁大业的巨人。 钢铁的光泽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和卫斯林一样，那是这片灰白世界中，为数不多的色彩。 它挥舞双臂，蒸汽核心驱动着两条臂膀，如铁锤一般重重砸落，肆意毁坏着此处的一切。 碎石飞溅，砖墙倒地，烟尘满天，如果不是脚下传来的动荡，卫斯林简直要为这纯粹的暴力美学大声喝彩！ 但此刻，他的表情十分难看，手指攥紧，诸多疑问涌上脑海。 为什么这具机甲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耶芙呢？ 咬咬牙，卫斯林弯下身子，紧贴墙壁，迅速往那边靠去。 …… “我们失去了和【亚瑟】的联络！” 技术员带来了个坏消息，在他面前，冒着蒸汽的滚筒不断翻滚，在白纸上印出有规律的线条。 动力输出、机械损伤、燃料剩余……这台机器与遍布装甲的炼金矩阵遥遥相连，以此传输所有的机体数据。 可在线条的末端，是陡然断折的大片空白。 所有数据在某个瞬间消失，然后再无踪影。 就在十多分钟前，将耶芙从虚域中带出后，【亚瑟】突然失控了。 关闭掉所有通讯，摆脱了正在拆卸它的技术员们，击穿了鸦群的封锁，原型机以不及迅雷掩耳之势冲进了迷雾之中，然后一头扎进虚域，如同跃入大海的鱼儿一样，再也不见踪影。 老人挥舞着酒瓶子在人群中愤怒大吼，如同一只上蹦下跳的老猴子： “稳住！稳住！先把【亚瑟】的武装系统解除掉！” “该死！原型机没有这个功能！” 剧烈的震颤从脚底传来，似是有人在脚底放了颗闷雷，在场的众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武器系统被激发了！ 这一带的地面开始塌陷，黑色空洞从虚空中浮现，吞噬着泥土，将其抛往不知名的地带。受到冲击的虚域开始不稳定地动荡起来，以一种让所有人头皮发麻的速度开始…… 连锁坍塌！ 一阵狂风卷过，加雷斯消瘦的身形骤然出现在老人身边，他眼中闪动着猩红的光，死死盯着老人。 “告诉我具体情况！” “如你所见，我们的骑士失控了。” 老人已经不再慌张，听到闷响后，他反而变得冷静下来，甚至没忘记从车上再次拎出来瓶啤酒。 他看着加雷斯似要滴血的眼瞳，十分平和地说道： “我们不知道他在虚域里走了多深，最重要的是虚域现在很不稳定，我们甚至无法进入……也许等他发完疯之后，我们就安全了？” 老家伙话语说到最后，已然是一字一句蹦出来的了，因为加雷斯抓住了他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你知道，机甲里面的是谁吗？” 加雷斯手掌逐渐收紧，代行者与普通人之间庞大的体力差距让老家伙根本无法挣脱，只能拼命掰着加雷斯的手指，用尽全力去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加雷斯突然松开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中猩红之色稍减。 摔到地上的老家伙没有立刻起身，第一反应是爬过去把酒瓶子抱到怀里，狠狠灌了口，才瘫在地上，啐口唾沫，恶狠狠说道： “他是谁，关我屁事儿！哪怕是兰斯洛特本人来了，只要他敢签下责任书，我就敢将他送进原型机里！” 他的话语如此恶劣而且嘲讽，却没有让加雷斯更加愤怒。 老家伙说的是事实，皇家科学院从来都如此无情。 他们从不介意为了一件伟大作品而牺牲生命，无论是他人的还是自己的。生命不过是廉价的数字，还不如一堆废铁更有价值。 绝对的理性，绝对的冷漠。 也正是因此，加雷斯才会心寒。 皇家科学院宁愿放弃自己花费巨大代价打造的原型机都不愿去继续救援，看起来【亚瑟】和它的骑士是真的没救了。 想到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加雷斯通体冰寒。 他瞅了眼马车的方向，却发现，黑色马车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说起来，倒也不是毫无办法。” “什么？” 老头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因为原型机的缘故，【亚瑟】没有装载足够燃料，所以它的续航只有设计数值的四分之一，如果它能更快地消耗掉这些燃料，就会抢在这片虚域彻底坍塌之前熄火停摆。 你问我怎么消耗？战斗是最快的方法，只要诱使着它做些不必要的动作，就能快速消耗燃料。 真不行的话，把机甲炸了也无所谓，反正也拿不回来了。” 一边说，老人一边叹气，也意识到自己话语的荒唐可笑。 这是个说了等于没说的办法，机甲在虚域里，它要和谁战斗？ 和空气吗？ 加雷斯心中升起的一丝侥幸被瞬间击得粉碎，就在他眼眸被落寞之色掩盖时，一个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我都说了，里面真的还有其他人！” 加雷斯回头，看到刚刚被救出来的耶芙站在那里，面前是一脸无奈的高文。 “我老板还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