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烟火（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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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来了！” “那是太子爷！” “皇上！真是皇上！” “万岁！” 当成化皇帝和朱祐樘的身影，出现在大明门城楼上的刹那，楼下百姓组成的洪流，瞬间转变成沸腾的风暴与波涛。 “吾皇万岁......” 山呼海啸天塌地陷一般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回荡，连日月都要避让锋芒。 “哈哈！”成化皇帝看着大明门外跪地的百姓，脸上露出欣喜的笑意，然后他对站在小凳子上的朱祐樘说道，“看，这就是咱们大明的子民！” 视线中，无穷无尽的人影。 耳朵中，无法消除的呼喊。 声声虔诚，个个恭敬。 可这一切，并没有让朱祐樘找到高高在上的感觉。 男人都爱权利，尤其是这种指掌天下可定人生死的无上大权最为让人沉迷，但朱祐樘此刻，胸膛中燃烧的不是火，而是焦急。 ~~ “我们娘娘....呜呜....” 永寿宫的小顺子，眼泪跟掉线的珠子似的，说话都不利索了。 面对闻讯赶来的吴废后，他已是泣不成声，“我们娘娘下午开始腹泻，到了晚饭的时候就浑身打摆子发高烧，如今躺在床上满身冷汗，一动不动.....” 看着宫里忙碌的人群，看着战战兢兢满头大汗的太医，吴皇废后的脸全是灰白，身子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太医怎么说的？”她艰难的问道。 “上午的太医我们娘娘吃坏了东西，现在的太医说......”小顺子嚎啕大哭，“现在的太医说，我们娘娘的病他们没见过....呜呜.....” ~ 纪淑妃安静都躺在床上，但紧闭的双眼还有急促起伏的胸膛，以及发出的粗重喘息，却一点都不平静。 她看起来很痛苦，额头上满是擦都擦不完的汗，整个人的脸上显示着病态的潮红。 伸手一摸，烫得吓人，仿佛是烧热的砖。 “先退烧.....” “退烧也要讲究用药，不知淑妃娘娘为何发热？” “退烧也要先让人清醒吧？可是现在淑妃娘娘，已是人事不知了？” 几个太医站在殿中，焦急的小声议论。 “先把人救活！”吴废后颤抖的上前，双手在袖子中攥成拳头，指甲都陷入掌心之中。 她一开口，声音沙哑得吓人，“几位，先把淑妃救过来！” “臣等......”几位太医互相看了一眼，“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而为，是一定！”吴废后忽然大喊道，“太子还小，不能没娘！” “我们娘娘醒了......” ~ 吴废后一个箭步，走到床榻边，拉着纪淑妃的手。 后者浑浊的眼神在看到她的一刻变为欣喜，但马上又变得焦急，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meimei，宝顺跟皇上在参加大典！”吴废后忍着自己即将爆发的哭声。 好好人，哪能突然之间就病成这样？ 纪淑妃虽是南方女子，可是看着较弱但里子却比她还好，这些年无病无灾，又正是年轻的年纪。怎么突然间，就病入膏肓了。 听到吴废后的话，纪淑妃艰难的点头，嘴里发出几声呢喃。 “meimei，你说，我听着呢！”吴废后靠近对方的嘴。 “我......” 可是，她听到的只是含糊不清的声音。 她很急，纪淑妃也急，可她动也不能动，只能任凭眼泪成河，无助的落满枕巾。 砰！忽然外头一声巨响，紧接着远处的天空上，好似鲜花一样的烟花，璀璨的在夜空中绽放。 光影传到屋中，照在纪淑妃那张惨白的脸上，像是一片阴影。 砰，又是一声，一个观世音菩萨样子的烟花，在天空呈现。随后，转瞬即逝，仿佛星落风尘。 那烟花在纪淑妃的瞳孔之中倒映，像是最后的余光。 吴废后心如刀绞！ 六年西四冷宫养育皇子，战战兢兢提心吊胆。如今刚得到皇帝的宠爱，就马上病入膏肓，而且是毫无征兆的暴病。 这一切的背后......？ “我......”纪淑妃艰难的开口。 “meimei！” “我想回家....想我爹娘.....想家.....” 紫禁城好，却不是她的家。 她的家在广西的山川之间，她的家人早已烟消云散。 吴废后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贴着纪淑妃的耳朵，“meimei，我知道定是有人害了你，你放心......” 话没说完，她忽然感觉到纪淑妃的手动了，且死死的拽着她的衣襟。 “呃呃.....” “meimei，有话你慢慢说！” “呃呃.....” “忍忍，你忍住停住，宝顺马上就来了！meimei，你想想宝顺，想想你的孩子。挺住，你还没听到宝顺再叫你一声娘呢！” 宝顺！ 想到孩子，纪淑妃的眼中迸发出比烟火还璀璨的神色。 但下一秒，那种眼神变成了深深的担忧。 “娘娘！”纪淑妃开口，汗珠和眼泪混合在一起，身子剧烈的颤抖且好似喘气艰难一般。 “你说，我都听着！” 吴皇后把耳朵贴近纪淑妃的嘴，“你说！” “告诉......宝顺......不要....不要.....” “不要什么......不要什么？” “不要....报仇！” 吴废后呆住了，纪淑妃的话是告诉宝顺不要报仇。 她应是知道自己的命不长久了，她更知道是谁害了她，她也知道她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子。 可是她，却说的是，告诉宝顺不要报仇。 不能报，以为报仇就代表着宝顺的危险...... 她宁愿死，也不要自己的儿子陷入危险当中。 她曾用命守护儿子，现在也是。 “不要....报仇....呃！” “meimei！meimei！” 吴废后大惊失色，用力去推纪淑妃的身子，却全然没有反应。 纪淑妃较小的脸庞上，潮红终于变成了宁静，那双浑浊的眼，再次闭上，只是嘴巴微微张开，好像还有没说完的话。 “药来了，药来啦！” 小顺子进来，猛的顿住。 啪的一声，药碗碎裂一地，然后嚎啕大哭，“主子呀！” 刹那间，殿中满是哭声。 吴废后坐在床边，用手帕轻轻擦去纪淑妃额上的汗水，然后合上她的嘴。 “苦了一辈子，下辈子，别做女人了！” 吴废后轻声的说了一句，扶着床框站起身，“去，喊太子来，见他最后母亲一面！” 砰砰！ 一只接着一只的烟花，在天空中绽放。 像是星河洒落人间。 “呜呜.....太子爷！” 小顺子疯了一样，在皇城的夹道中，快速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