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末途（1）

    武平二年十二月初二，领军大将军穆提婆于合州奉诏，起兵勤王，并告言天下，称琅琊王高俨为叛逆。

    又请求先帝诸子与他共同起兵讨伐高俨。

    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南阳王高绰的耳朵里。

    “老三还活着？”

    南阳王高绰对高俨还活着的小消息感到非常吃惊，他惊讶的看着身边亲信，希望他们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亲信们望着正在让侍女给自己编柔然发式的高绰，苦笑道：

    “早两月前就传来消息了，那时殿下你还在草原上，故此没来得及告诉您。”

    高绰点点头，嘴里忍不住感叹了一声：“活着就好啊。”

    随即，他脸上又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

    “就是心慈手软了些，他怎么不干脆把老二给杀了呢？？”

    亲信们见他语气，吓得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

    高绰口中的老二不是别人，正是当今齐国皇帝高纬。

    可在宗室的族谱里，高纬是长子，他高绰才是老二。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这还要从武成帝高湛说起。

    那时他母亲李夫人刚怀上他，而胡太后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有了身孕。

    更巧的是，高纬与高绰是在同一天降生的。

    而且高绰比高纬还要大上几个时辰。

    可那时武成帝为了让高纬拥有嫡长子的身份，便自作主张的修改了高绰的出生时辰。

    后来还把他过继到汉阳王高洽那一脉去当嗣子。

    虽然最终高湛又把他要了回来，但这已经在高绰心里种下了仇恨。

    而且这个仇恨主要是针对高纬的。

    只不过高纬后来坐上了皇帝的宝座，他高绰只好甘愿一直在外担任刺史。

    并且，为了不让高纬忌惮自己，他有事没事就领着柔然骑兵上草原狩猎，还故意将冀州政务丢给朝廷派来的官员，这才使得高纬对他放下戒备。

    “狗儿啊，你说孤要不要也起个兵啥的？”

    高绰咬着手指，目光一直游离在桌上那封情报上。

    被他称作狗儿的亲信讪笑道：

    “狗儿不懂军事，一切听殿下拿主意。”

    高绰听后，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拿起桌上的一块骨头往空中一抛：

    “赏你的！”

    那亲信竟然原地跳起丈余，用嘴稳稳的接住那块骨头，嬉笑道：

    “狗儿多谢殿下赏赐！”

    说完，他还故意学了两声狗叫逗高绰开心，然后又抬起一只脚掌如同真成的敖犬那样，去挠自己的下巴。

    高绰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过了好半天才止住笑声，对他道：

    “去请孙灵晖、马子结、封孝琰、李信则来孤这里议事！”

    亲信狗儿听罢正要往外走去，高绰又道：

    “再把纥奚永安也给孤叫来，孤也要去凑个热闹！”

    没多一会儿的功夫，几人便被给叫了来，高绰拿着手里的情报递给他们看，但此时的高绰，已经没了先前那股子荒唐，反倒是待人十分谦逊：

    “几位先生以为孤当如何是好？”

    谘议参军马子结答道：

    “琅琊王囚禁陛下，乃是谋逆，殿下应顺势起兵，救邺城军民于水火！”

    马子结这话压根没提高纬半個字，内里的含义显而易见。

    高绰点了点头，旋即又把目光看向其他人。

    长史封孝琰却道：“北地刚遭了灾，百姓们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又怎能再大动刀兵？”

    “殿下应该体恤于民，居中调停，何况殿下乃是琅琊王与北平王的兄长，更应以身作则，为皇家做出表率！”

    高绰听后虽然有些失望，但觉得封孝琰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先生说的不错，晋八王之乱使得国家溃烂，齐国应当引以为戒。”

    封孝琰连忙对他揖身一礼，赞道：

    “殿下果然深明大义。”

    结果他刚说完，高绰话锋又是一转：

    “既然如此，孤身为兄长，理当对他二人施以惩戒！”

    “纥奚永安！”

    一条卷发大汉立刻从外走近：

    “末将在！”

    “即刻整军，咱们去邺城！！”

    高绰眼角深处闪烁着一抹疯狂。

    “你疯了？？”

    “怎能叫你兄长做这种事？！”

    胡太后尖声指责着高俨，丝毫不理会旁边文武百官诧异的目光：

    “别忘了，你兄长此刻还是皇帝！”

    高俨的确没想到自己派人去找高纬，胡太后也跟着过来了。

    “既然是皇帝，杀几个叛臣又怎么了？”

    高俨刻意避免与胡太后对视，不然脑子里总会升出几分心虚，扭过头只把目光放在高纬身上：

    “怎的，皇兄莫非不敢杀人？”

    “寡人…”

    “寡人以为，还是应将綦连猛交付有司处置…”

    同样的，高纬也在尽力避免与高俨对视。

    自上次宫变，这还是高纬第二次见到高俨，但却已经令他陌生了许多，甚至连一句重话都不敢多说。

    “此来国家非常之机，臣以为，陛下因遵循大行台之策，颇使叛军胆寒，如此方可解邺城之危！”

    皮景和现在已经沦为高俨的铁杆，尤其是昨日高俨冒着危险亲自率军救他性命，这会儿根本不把高纬放在眼里。

    要知道，前两月他还对高纬点头哈腰来着。

    有官员立刻表示赞同：

    “广汉公说得是极，非常之机当用非常之法，陛下贵为天子，应当亲自将叛贼处以极刑，震慑宵小！”

    “唐邕你！”

    高纬那是万万没想到在朝中素有声望的晋昌王唐邕也与高俨走到了一起。

    他昨天还在与穆黄花商议如何说服唐邕在勤王大军攻城之际，如何对高俨进行背后一击…

    “陛下不可心慈手软啊！”

    唐邕根本不理会高纬眼中投来的愤怒，朗声大呼道：

    “臣请陛下为江山社稷着想，诛杀綦连猛！”

    唐邕带头这么一喊，其余官员也纷纷照猫画虎，齐齐开口道：

    “请陛下为江山社稷着想，诛杀綦连猛！”

    高纬身子晃了两晃，胡太后见状，连忙冲过来将他扶住，指着众人大骂道：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是在逼宫么？？”

    “母后。”

    “母后在，我儿如何了？？”

    胡太后下意识的应了一声便回头关切着高纬，但她却发现高纬压根就没说话…

    “三郎你…”

    胡太后这才知道刚才那一声母后是出自高俨之口！

    高俨缓缓拔出山河，淡淡问道：

    “母后还要维护皇兄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