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窗外
一番痛苦的讨价还价，东奔西走后，我们和早晨网吧签订了施工合同，早晨网吧的金老板只同意预付百分之三十的进场费，最后还要扣百分之十的保证金，钱东拼西凑后借了十万块，用来堵窟窿远远不够，供应商那边答应低价保证一部分施工材料的供应，但是可以分期付款，这活接的太苦了，不得已我们只能选择不请工人，全部自己动手了。 等网吧的装修基本完工，我和文利雄赳赳、气昂昂的扛着槽板，拎着网线的进场了。打眼、钉槽、布线我俩天天和装修师傅们混在一起，说着粗俗的笑话，抽着两块五的烟，吃着五毛钱的烧饼，饿了就撅尾巴管，累了直接躺在纸箱子上，体会着从来没有过的快感，看着手中的线槽密密麻麻铺在地上就好像一条条载满了钞票的传送带向我的口袋里翻转。 金老板对施工进度十分满意，提早一天完工，他的口袋就会早一天装满。 “大路，我看着这活干的差不多了呀，电脑什么时候到位呀。” “金哥，我们哥儿俩现在是罗锅上山--前（钱）紧，能不能先拨点款子我好去买电脑。” “大路，哥哥能亏待你吗？我这两天手头不方便，你先抓紧把机器弄来，我这一倒腾出钱就立马给你们拿钱。” “金哥，可是。。。。。。” “别可是了，我还能坑你们呀，咱们还有合同呢，实不相瞒，这装修队工头催得紧，怕工人们闹事不干，我刚给他们结了几天的账，等两天，就两天，我那几家网吧连天就能把你们哥儿俩的钱给倒腾出来，放心吧。” 我一想那倒是，他手里可是有五、六家网吧呢，不差钱，再加上文利一个劲的在后面拉我衣服，也只能这样了。 “行吧，金哥，您可得抓紧，我俩但凡有点办法也不催您。” 金老板拍拍我的肩膀，扔给我一盒烟：“都是生意人，理解、理解！你俩辛苦，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第二天我磨破了嘴皮子，老王才同意象征性的收百分之二十的预付款，把两百台电脑先给我送来，附带条件是必须自己卸车和组装，他已经不挣钱了更不能赔本，我俩千恩万谢的送上一车好话回去等着电脑到位了。 看着摊了一地的纸箱子，我和文利躺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我才知道两百台电脑摊开了能摆这么一地，两百台电脑零件能这么沉。身上、胳膊上全是被封箱带和纸箱子拉出的口子，晶莹的汗水在地上洇湿一大片，烟卷叼在嘴里连烟灰都没力气去弹。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郭丹心疼的又吹又摸，温柔地帮我洗了澡送到床上，又把一杯热牛奶放在了床头柜上，实在太累了，我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皮一沉死死的睡了过去，然而，我是多希望自己睡下后就再也没有醒来过。 刺眼的警灯闪烁，把早晨的街道烤的沸腾起来，地上到处都是淌成小河的水流，一条条消防带像死掉的蟒蛇一样躺在地上。 我和文利飞奔到警戒线前，两名武警拦住了我们。 “前面危险，你们不能过去。” “同志，我们在这干活，这是我们的工地，这是怎么了？” 年轻的武警犹豫了一下，举起了警戒线，我俩连忙钻进去。 工地上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到处都是大火肆虐后的痕迹，四周全是消防水龙冲击过的景象，昨天还崭新的电脑配件，今天全变成了垃圾，我们辛苦构建的网络世界回归了天堂。 我俩傻子一样站在中间，消防战士在我们身边跑来跑去。 一个军管走到我们面前：“你们是负责人还是施工方？” “我们是施工的。”我木然的回答着问话。 “来，到这边来，帮我调查一下火灾情况。” 我行尸走rou的跟在军官身后，后来发生了什么，说了什么我全都记不起来了，我只记得我看到了金老板，我想冲上去找他，却被别人拉住，眼睁睁看着他开着车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后面的日子，我记不得我找了金老板多少次，不停地找他催要欠款，又被他无数次推脱，这仿佛成了我生活中的死循环。 金老板再也不是那个财大气粗的老大哥，他见了我像见了苍蝇一样厌烦，最后迫不得已，他没好气的让我下周过来找他，就卖了网吧，自此人间消失。 我和文利的小店被债主子完全占领，都是小本经营我能理解他们和我们一样的难处，我每天强装着笑脸和他们赔不是，让他们清清楚楚的看到我们挣到的每一分钱，请他们能再多给我们一些时间。 我最担心的卖电脑的老王终于还是来了，他和别人不一样，他静静的坐在外面的车里看着我们，以至于我们根本没发现他什么时候来的，到了黄昏，我们送走了店里的债主子，老王拎着两袋包子坐进了小店。 “王哥，您来了。”我站起身无言以对。 他不客气的拉开椅子坐下，把包子放在桌子上：“先吃东西，我看你们一天没吃饭了，该吃吃，该喝喝。” 我拿着香喷喷的包子放在嘴边就是咬不下去，嘴唇不住地颤抖着。 “我觉得你们哥儿俩行，我不是大老板，但这次咱们一起扛，钱我不催你们，你们有了就慢慢还，就冲你俩的态度，我信得过，这有一千块钱，你们先拿着，这是生活费，无论怎么样，饭得吃，觉得睡，身体好了才是黄金万两。” 老王没再说什么，叹了口气走了。 看着老王的背影，我没出息的哭了，泪水和着包子吞下肚子，只剩下咸味。 回到家也打不起精神，我最怕面对的就是郭丹，想装出笑脸和她说说话，可又担心她的责骂，更多的是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 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我身上，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我知道身边的人也没有睡。 冰凉的身子贴了上来，我为之一颤，然后是冰冷的唇，我的心里一惊，扳过她的脸贴在自己脸上，她的脸上满是泪水。 “大路，别动，我就想抱着你。” “怎么哭了？生我气了？”我轻轻地擦着她脸上的泪。 “你知道嘛！我们在一起后，有三次是我最感动的。” “嗯。” “第一次是你为了卖锅在夏实那里喝多了。” “哦。” “第二次是你在摩天轮上对我说的话。” “哦。” “第三次是夏实出国，你喝多了，那时你和我说了很多的话，直到那个时候我才好像第一次认识你，走进了你的内心。” “我说什么了？那次喝太多了，实在记不住了。”我尴尬的笑笑，看来我真的是个极容易喝醉的人。 “你说了人生，说了理想，说了你的追求，说了你不会为物质生活放弃精神追求，为了内心的东西可以不顾一切，我当时好感动，你的热血、你的抱负，你是个站在精神制高点上的人，对我来说，你是圣人，你是追求真理的人。” 我的心像针扎一样，很疼很疼。 她继续喃喃着：“我就是个普通女孩，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我就想找个爱我的人和他平平淡淡的过日子，给我一个有安全感的家，我很爱很爱你，因为你是那么特别，我爱你爱的无法自拔，但是，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我想要的，你同样给不了我。” 我的眼泪顺着眼角无声的留下，浸湿了枕头。 “大路，你是个好人，你很优秀，你一定会得到你想要的，老天不会亏待你，总会有比我更爱你的女孩陪在你身边的。” 我觉得太累了，我什么都不想说，也懒得去说。 “大路，你要好好的，我明天就搬走了。” “这么急吗？” “其实，我早就该搬走了，他已经把房子的首付交了，我妈说他人老实可靠，把给我准备的房子钱都给他了。” “这样呀，那我祝你们幸福。” “大路，别这样好吗？我真的很担心你，我爱你，你别让我害怕，我真的就是怕还没结婚就背着一身债过日子。” “丹，别说了，我都懂，真的，我真的懂，让我最后再抱抱你吧。” 她把脸贴在我的胸膛上，guntang的汗水从胸前流过。 “大路，你相信吗？我爱你，很爱很爱。” “我相信，因为我也爱你。” 郭丹的走是个意外，治好她带给我的伤痛远比我想象的要快，看着她拉着行李箱离开，我躲在被窝里不敢露头，袭击我的只有严重的窒息感，一滴眼泪也没有，当我整理好自己来到小店时，竟然发现我没有一点失恋的人该有的样子，我还是疲于奔命的挣钱、疲于奔命的应对着债主，我的时间被占的满满的。 火灾事件过后的第二个月，老爸老妈和文利的父母不知道从哪得到了消息，带着全家人凑得一笔巨款帮我们堵上了窟窿，顺便说一下，卖电脑的老王死说活说只收了一半的款子，另一半一定要第二年再还，超市的吕楠大老远送来了五万块钱帮我们渡过难关，这下我们不仅偿还了所有债务，还在手中留下了一些流动资金，感受着家人送来的温暖，我百感交集，在他们的鼓励下，我俩又一次燃起了激情。 又到了圣诞节，只剩下我一个人。 坐在摩天轮上看着窗外的夜景，一切都没有变，变得只有自己，理想不曾远去，人生还要继续，它换了个方式埋在心里，爱情也不会走远，也许就在下一个春天，两年的历练，让我认识了我自己，让我知道世间太多的无奈，善良的姑娘也要生活，懵懂的青年也要成长。 再见，窗外的理想，再见，窗内的迷茫。 你好，我爱的生活，你好，长大的自己。 摩天轮依然在旋转，空空的轿厢里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