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遇见
窗外的景色不疾不徐的向后移动，烈日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让人无比燥热。 我靠在公交车的角落里反复温习今天面试需要的应对的问题，一身为了面试准备的西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印着红五星和为人民服务的挎包斜斜甩在身后，特意打理过的头发被汗水漂洗的乱糟糟，带着耳机隔离外界嘈杂的声音。 数不清我这两个月来经历了多少次面试，按照高等数学的概率计算，这样的经历会无穷无尽。 “我叫余路，经济管理大学应届毕业生，今年二十二岁，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特长是计算机，喜欢体育运动，爱好侃大山、吹牛皮。。。。。。” 这些台词我已经背了无数遍，前面的经历告诉我，这些东西根本没人去听，就连我的简历也会和成千上万的求职者一样消失在邮箱的垃圾桶里，校园里的培训和讲座给我描绘了一个美好的未来，但象牙塔外面的缤纷世界不一样。 大学即将毕业，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老爸常教育我说，要自食其力，自力更生，以至于培养了我不愿轻易找人帮忙，什么事都自己做主的习惯，跑步是这样，学习是这样，现在要步入社会了还是这样，推辞了家人帮忙联系的实习单位后，会揣着渴望自由、独立自主的高远志向在报纸上、电视里还有学校的告示栏寻找着下一站的去除。 现实给我上的走向社会的第一堂课就是生存，在宣布同学们要开始毕业实习的那天，我办了一件让大家瞠目结舌的事情，我从老爸那里贷了款，无息贷款，两年内全部还清，整整五万元，这在二零零二年对于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来讲绝对不是小钱，拿到存折我立刻带着我的东西从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家里搬了出去。 BJ很大，我特意找到了离家很远很远的地方，从这里到我家坐地铁换公交没有两个半小时根本不可能，我这样做就是为了背水一战、破釜沉舟，算了，说实话吧，是为了离家远点好让我彻底摆脱家长的魔爪，我是大人啦，我自由啦！我可以不换衣服、不洗袜子、天天吃快餐了！哈哈哈哈！ 拉回现实，残酷的生活给了我重重的一拳，打得我有点发懵，两个月了，我连工作都没找到，以目前的形式分析，借的钱别说两年，就是再加两年也未必还的上。 现在的工作单位也够奇葩的，广告上写着招聘应届毕业生，等去了一看，第一个问题，你有工作经验吗？这叫什么问题，难道要让我在睡觉的同时吃完两屉狗不理包子，一碗豆汁再来一份炒肝吗？ 哥儿们大学时虽然不是全优奖学金得主，但也是风云人物，当然了名气大的主要原因是调皮捣蛋，次要原因才是名列前茅，不过大部分师生都把我的成绩忽略掉了。前辈师兄、专家名师总是告诉我们走出校门就是广阔天地，就能大有作为，可我现在觉得自己受骗了，到了这会儿我已经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方向，在学校里设想好的一切都成了空谈，我才知道，自己不过一个碌碌无为之辈，像我这样的人在社会上多如牛毛，我和他们都一样就是一个普通人。 今天的面试又会是什么结果？我越想越心烦，滚滚热浪直击我的灵魂，我心绪不宁的望向车窗外，满大街奔波忙碌的人们头顶烈日为自己奋斗，谁也不会在意一个公交车里自怨自艾的大学生。 车辆驶入站台，人们打仗一样发起了冲锋，看着一张张狰狞的面孔，我感到一阵恐惧和不安，车门打开，车身剧烈摇晃起来，耳机里的音乐也阻挡不了混乱的声音，车厢瞬间变成装满了螃蟹的热锅，而且这些螃蟹都没有被绑住腿脚。 挤上车的人变得深色轻松，淡定、从容、事不关己，冷漠的看着车下还在拥挤的人群，任由其他人在背后来回推搡，也岿然不动。 一个淡绿色的身影抓住了我的视线，我看着她从车下挤到车上，脸上挂着甜美的微笑，人群中她像刚出水的小荷，清凉沁心，高高的马尾扎在脑后，脸上细密的绒毛泛着金色的光芒，耳垂上两条银色的海豚在嬉戏，修长的脖子上沾了几根碎发，她的嘴唇圆润饱满闪着粉色的油彩，嘴角处的梨窝让她看起来时刻都在笑，上扬的眼角、弯弯的眉毛，让我相信她是一个乐观开朗的女孩，她就像薄荷一样让我神清气爽。 我当然知道长时间盯着一个女孩子看一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只能强制要求自己每隔十五秒才能看一下，汽车带着我们穿过大街小巷，我是多么希望永远不要到站，就这样走走停停，能让我再多看她一会儿。 车辆再次停下，她拿出月票，我瞥见上面的照片同样青春靓丽，车门打开，人们鱼贯而下，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跟随着她移动，她猛地回头看向我，我连忙尴尬地转过头，那一刻就像是被警察发现了的小偷一样不自然。 我的脸颊发烫，心跳加快，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的背影，看着她一点点消失在高楼大厦的水泥丛林里。 “呼”我长出了一口气，余路呀余路，你丫真没出息。 清凉的薄荷女孩，放松了我的心情，等我到站时已经不再纠结面试结果了，只要自己正常发挥，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了。 其实一切早就在意料之中，一个油腻的中年男子在会议室接待了我，虽然我知道有一天我也会变成一个油腻男，但我还是对他提不起一丝好感。 简单、套路的问题结束，他把话语权交给了我，让我谈一下我的期望、理想和对公司的看法。 我以为这是一个发挥我能聊会喷的机会，于是把胸中为数不多的才华全都拿了出来，从韬略横纵、百家讲坛、国家政策到世界政治环境、经济形势一顿好侃，听得油腻男不住地点头微笑，我大有未出茅庐而三分天下，指点江山与谈笑间的感觉。 油腻男看我讲的辛苦，特意亲自为我倒上一杯茶水，大让我感动，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油然而生。 说了半天嘴巴还真有点干，拿起温热适中的茶水轻轻咂了一口。 油腻男低着头在材料上写着什么，头也不抬的对我说：“好了，回去等通知吧。” “经理，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上班。”记得我一个前辈告诉我，在职场上多叫经理、主管没亏吃，我对刚才的表演十分满意，摆出一副讨好的样子追问着结果。 他放下笔，看怪物一样看着我：“年轻人，脚踏实地做事才有机会，你很聪明，以后机会多的是。” 这样的外交辞令我已经不陌生了，心中暗暗骂道，靠，又白忙活了。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回到家，心情郁闷的我关上灯窝在床上看电影，屏幕上美国佬正和德国鬼子拼命，叮叮当当的炮火声响成一团，光影明暗中战况激烈，我的心里就和战场上的情况差不多，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生存还是毁灭是个问题。 我的心思根本就不在电影上，我只是不想让房间里太安静，一瓶一瓶的啤酒浇在被煎熬的心上，发出滋滋声音，屡战屡败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的再站起来。一张张拒绝的脸浮现在眼前，我憎恨的咬紧牙关。 一道薄荷的清凉吹散了眼前的照片墙，绿色的身影引发了无限的遐想，她是去上班吗？她做什么工作？她叫什么？ 一个个问题随着着清冽的酒液混合着尼古丁在我的血液里飘荡，一种原始的冲动从心底涌起，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我要见她，一定要再见到她，没有原因，只是想见她，一眼就好，一眼就好。 同样的时间段，同样的公交车，同样的位置，在同样的人潮汹涌中，我看到了穿着淡紫色连衣裙的她，耳钉换成了两朵精致的小花，我期待着能离她近一点，却被一个彪形大汉把我们隔开，我偷偷看过去，低垂的眼睑，弯曲的睫毛把她装饰城精美的洋娃娃，微笑的嘴角让我着迷，我如同欣赏世界名著一样欣赏着她，这样的感觉令我疯狂。 我不是偷窥狂，也不是色魔。但是，我却从那天起像花痴一样每天坐着同一班车，祈祷着上天能够满足我的小小愿望，我在日记本上记录着每天的心情，包括她的穿着打扮，我希望就算有一天不能再见，我也可以回忆起每一个细节。 当她下车后，我就像一个孤魂野鬼在城市里漫步，我甚至把她下车的地方周边都走遍，猜测她可能的位置。我蹲在路边点燃香烟，在淡蓝色的青烟缭绕下寻找不可能找到的影踪。俊男靓女行色匆匆，我带上太阳镜，不愿让别人看到我迷离的目光，更不想让别人指着鼻尖骂我是偷看女孩大腿的流氓。 手机铃声像是一道炸雷在我耳边响起，我差点把这个扰乱我心情的破玩意扔到一公里之外，本想骂人，可以看上面老妈的来电，硬生生把脏话咽了回去。 “妈！” “大路，不是说好了今天回家吗？到哪了？” “哦，我现在有点事，晚一点回去，您别着急。” “行，那你注意安全，天热多喝水，小心中暑。” “知道了，您放心吧。” 唯恐mama听出我的情绪不正常，连忙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