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言灵④思念的后续

    来者正是兰斯。

    “看来我这是……又来迟了？”

    兰斯的自嘲打破了沉默，冒险者们的领队立即摇头说不——谁敢说这位伟大黑魔法宗师的不是呢？他能来便是一种实力的证明，也是对麾下黑魔法师的尊重。

    兰斯与冒险者们客套了几句后，便吩咐他们穿过他制造出的空间裂缝，离开隐藏关卡。

    目送一行人各怀心事地消失在视野中后，兰斯转过身，望向仍然悬停在空中的黑炎恶魔。

    他伸出手，摊开的手掌上放着一只小巧的镜筒，与先前冒险者领队展示出的那只似乎是同款。

    不，是同一只。

    “兰斯先生？”

    “它是你的了。”

    兰斯将挑剔镜筒抛向空中的黑色火焰，奥罗连忙分离出一簇火苗，将其接住。

    握住它的一刹那间，他感觉到其上传出浓郁的黑魔法气息。

    “拓印？”

    “是的。”兰斯面带微笑，似乎对奥罗的迅速反应十分满意。

    “拓印”是一种类似复制魔法的黑魔法，在奥罗看来，它才应当是被称为“复制”的魔力运用方式，可惜，魔法体系的研究在前，而且十级以下的黑魔法“拓印”效果不佳。

    奥罗未曾见过效果如此完美的“拓印”——它的成果、那只“挑剔镜筒”与本体没有丝毫区别，若不是信赖兰斯在日常为人处世上的人品，他兴许会以为这是兰斯从冒险者领队身上顺的——说难听点，就是“偷的”。

    “用它来弄清楚你感兴趣的事情吧，奥罗。”

    兰斯说着，召唤出魔杖往走廊地板上一点，昏暗的环境中立即出现了一团团幽蓝色的光芒，时远时近，忽明忽暗。

    尽管奥罗对圣者花兴致缺缺，但不得不承认，在看了笔记本上记录的事情经过后，他对于特特里的结局——对他被圣者花缠上后发生的事产生了些许兴趣。

    点点头，奥罗在兰斯的指点下使用了手中的魔法道具，成功将重新聚现的“特特里的思念”拉至眼前。

    随后，他将一部分意识转移到分灵上，任由思念将他的灵魂分身吞噬。

    …………

    “君主麾下，统共有十二位直属使者，人们称他们为‘十二位大天使’。”

    身着黑袍的占卜师立于巨大的水晶球跟前，向占卜屋中目前唯一的客人滔滔不绝地发表言谈：

    “第五位大天使费希，和第八位大天使埃尔特，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好搭档。”

    雷丘的客人，也就是恩福尔.特特里，听到这些话后，显然有些坐不住了。

    他身体前倾，面色有些紧张、焦虑，完全忘记要克制自己的发言：

    “你能告诉我，他为何还活着吗？”

    “不对。”他用自我否定来收回先前的问话，“你能告诉我，在我走之后，埃尔特和费希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只是个占卜师，偶尔会当个预言者。”雷丘兜帽下散发出的金光，阻碍了旁人看清他脸上的为难，“有些事情，等他们找到你后，你可以亲自去问。”

    “等他找上来……”特特里垂下头，嘴中不断呢喃着，“等他找上来，我就、我就……”

    他不能说，所有他想象中的糟糕结果、多年来每一场噩梦的糟糕结局，一旦他说出口，它们便会在现实中发生。

    即便向来待他友好的费希和埃尔特找上门来只是为了安慰他、原谅他那根本不应该也不可能被饶恕的罪过……所有的美好结局，都会被他的话语给摧毁。

    “唉……”占卜师雷丘长叹了一口气道，“这种时候，为自己用用能力又会怎样呢？”

    特特里只是拼命摇头，他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会滥用自己的灵记力量。

    见劝不动客人，也想不出安慰的词，雷丘只好对他说：

    “那一切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咯。”

    特特里沉默着，不再回应雷丘的话语，而且直到他走出占卜屋的门，他都在保持沉默。

    —

    时间回到魔法等级考试期间，麦格学院门前的商业街上，翠绿色的藤蔓正沿着特特里的手臂往他的身躯上攀爬。

    “思念”中的他依旧在不停地甩手，企图通过这个动作来摆脱胳膊上不适的感觉。

    而他也像前一次一样，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目睹这一切的冒险者——可惜，这次没有真实存在的人在看着这一幕，奥罗的分灵在浪潮的冲击下稳定住了自我，完全不会被思念吞噬。

    于是，这段蕴藏在“思念”中的往事便继续进行下去了——特特里为了挣脱身上的藤蔓，不断往后退，最后撞上了面店中摆放的桌子，好巧不巧的是，那张餐桌周围还坐着人。

    （咦？面店里原本有客人吗？）

    “嘿！”

    用餐被打断的顾客朝店员抱怨了一声，旋即也看见了袭击店员的绿藤，他脸上的神情即刻从微怒变为不屑，伸手往藤蔓上一指，它们便纷纷枯萎了。

    奥罗发现，他认识那个人。

    而且，他也认识与那人共坐一张桌子的同伴。

    施展克制草叶属性的魔法，对店员的慌乱表示轻蔑的客人，便是这个时代麦格学院的现任校长，也是商业街的幕后主人，雷蒙。

    而他的同伴，却是令奥罗困惑不已、难以想通为何会出现在这个时代的特殊存在——“杀意”。

    他在不久前，借魔瓶的力量让对方成了自己的伪装，因而能判断出对方并非故事中堕魔的死亡天使，而是圣血被负面情绪侵染后从中诞生的意识体。

    过去是因为有他和伊格斯来压制“杀意”的杀戮之心，但现在呢？“杀意”为何会出现？又为何会和雷蒙校长走在一起？

    而且，为什么看上去，除了外表外都与正常人无异——他能与别人平静地沟通，而不似各种研究资料和史籍中描写的那样，会不分敌我暴走、掠夺生命。

    魔法被化解，伪装成天使相貌的圣者花却没有逃离，而是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这家小面店。

    店长早已不知躲去何处，而雷蒙和杀意似乎在“帮忙”这件事上兴趣索然，将被撞倒的餐桌变回原样后，除了相互交流外，便没有其他动作了。

    “真是的，本想赶在这儿刚刚开始营业时来吃个面，想不到居然在哪都能遇上斗殴……我还真是倒霉透顶了！”

    雷蒙是这家店的常客，之所以会不通过正门出现在店内，是因为他作为商业街的影子拥有者，“偶尔”能钻魔法禁制的漏洞，使用转移魔法。

    他来这家店的目的，是想在需要花费的钱最少的前提下请新认识的朋友吃饭，巩固他们之间的友谊。

    杀意并不介意这家店的规模，也未对淡然无味的食物表现出抗拒，而在用餐被打扰的现在，这位紫发黑衣的意识体正瞅着他的双手发呆。

    那双手上，戴了副违和感十足的针织手套，颜色与他的衣着一点也不搭，粉粉嫩嫩的，上面还绣了一朵红色的大花。

    可接下来奥罗便注意到，正是那副手套，收敛了意识体身上冒出的杀气，不让它们具象化伤害到周围的人。

    （那对手套……是什么来历？）

    他认出其上的红花名为“恶之玫瑰”，是一种在黑森林与血族领中比较常见的花朵。

    不过，仔细思虑的话，这类花在大陆各地其实都有分布，只是不如血族领中的多，品相也不比血族领中的靓丽。

    “我们可以改天再来，雷蒙先生。”杀意听到了雷蒙的牢sao话，当即摊手表示，“如果你很喜欢这里的食物的话。”

    “看情况啦……”雷蒙撇撇嘴，随后抬头望向对峙中的特特里与圣者花，“云中界的人……真是在哪都能弄出混乱。”

    奥罗也循着雷蒙的目光，重新将视线投向这场“思念”中真正的主人公——特特里鼓足勇气，质问圣者花为何要使用他朋友的相貌，以及，真正的费希和埃尔特究竟怎么了。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不是么？”

    使用天使外表的精灵幽幽回复道。

    “埃尔特为了救费希，献祭了自己的灵魂？”特特里下意识地呢喃道，然后猛地抬手捂住嘴，“不，我都说了些什么……”

    “这已经是事实了，你不必恐惧。”圣者花的语气淡漠地说，“他的尝试以失败告终，仁慈的天后怜悯他们，便用‘圣者花’拯救了他们的生命。”

    （可是，圣者花只是云中界上一种普通而常见的花朵……）

    “天后大人？”特特里低下头，“是啊，她的力量……确实能做到‘语言’做不到的事情。”

    “她将自己的力量注入到一朵圣者花中，再将那无辜的生命一分为二，封存入失去灵魂的身体中。”圣者花叹气道，“于是，圣者花拥有了灵智，也有了独一无二的存在意义。”

    “它维系着那俩人的生命，直到其中一人寿命走到尽头。”

    费希的身体情况，本就决定了他活不了太长时间。

    费希的意识消失的那刻，圣者花的意识便占据了这具身体，开始行使天上使者的职责，同时也在盼望自己能够变得完整。

    为此，他需要掠夺其他人的生命——

    用着天使外貌的圣者花咯咯地笑了起来，传言中他的能力可以使“生者与逝者重逢”，而这对应的现实……却是他会夺走生者的生命，来补充自己缺失的那部分灵魂。

    “所以，你是来……”特特里张了张嘴，他不想说出任何对现况不利的词。

    “我是来帮你实现人生价值的，恩福尔.特特里。”

    圣者花却这么说。

    “你那诅咒特化的言灵能力，是时候让它发挥作用了。”

    闻言，特特里眼中满是惊愕，不止是他，就连他身后的雷蒙与杀意也都竖起耳朵，表现出对这种“诅咒别人”的缺德事的浓厚兴趣。

    圣者花悠然将视线移到特特里身后，杀意立即从雷蒙身旁瞬移到其身前，雷蒙则伸手虚拍了拍杀意的肩膀，并连用几个语气词示意他别惹事。

    最后，雷蒙施展了一个转移魔法，带杀意离开了这家店。

    “我曾经发过誓，再不会对他人恶言相向。”特特里回过神后，立即拒绝了圣者花，“这句话应该也已经成为现实，我的诅咒已经不会对别人生效了。”

    “可怜的恩福尔.特特里，唯有诅咒才是你人生的价值，不这么做的话，你和废/物又有何区别？”

    圣者花不愠不怒，用依旧淡漠的口吻继续说道：

    “你的灵记，只有在你表露恶意的时候，才会主动使用这份能力。唉……恩福尔.特特里，誓言什么的，你自己相信吗？”

    特特里仍然在恐惧自己的力量，证明他丝毫不相信靠语言就能达成自我封印、让灵记能力失效。

    “来吧，你只用说一句话就够了——

    “说吧，告诉这个世界：‘零之人偶师会被毁灭。’”

    …………

    湛蓝的光芒将奥罗的分灵驱离了这段思念，他与本体融合，随后便在心中感慨思念结束之突然，且给自己留下了许多谜团。

    奥罗从意犹未尽中脱离出来，紧接着便对上了兰斯的目光。

    “王者之路中承载的思念片段，我基本都已经游览过一遍了。”兰斯抬起手，指向视野中所有的蓝色光点，“所以，有什么事情想确认的话，你可以告诉我。”

    “让我想想。”奥罗瞥了一眼手上的镜筒，而后才抬起头正视兰斯，“那是发生在2492年后的事情……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