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清官不在，山深有人
武夷山周围有着大大小小的数十个村庄。 多则五六十户，小的也有十来户。 比如毕罗所在的毕家村就是十三户。 山间耕地本来就少，自古以来村庄之间因田地争斗的事就不少，械斗的也不在少数。 毕家村几里外，就是一个四五十户的大姓村庄。毕罗家的几亩良田，早就被这大姓村的一个强人看上了。 蓄谋已久，其实可以说是强买强要的。 毕家村本是小户小姓，这泼皮本是耍惯了无赖，其他人早已不敢多理会。 一日泼皮到毕罗家的田头间，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毕罗家的水牛就冲撞了这泼皮，吓得毕罗老父方寸大失。 泼皮问道：“这是你家的牛？” “是的是的，你没事吧？” 泼皮把胸前衣服一扯开，有着几处瘀伤。 大声道：“你可看清楚了，这是你的牛撞的，待我伤好了再来和你理会。” 说闹声让周围的人都知道了这事。 泼皮说完就要回去，并没有为难毕罗老父，但毕罗老父却是不知所措。 转瞬一想立马追上去，说和他去看郎中给他医治，并说了一些过意不去的话。 但泼皮不理会他，把他呵斥回去只顾自己走着。 这泼皮可是出了名的恶人无赖，今天这是为何？伤成这样却不纠缠？ 田间劳作的村民自然是看到了，也甚是不解，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伤成这样都不发难？ 泼皮只顾着边走边说：“你们可看到，你们可看到了，我是被他的牛撞成这样的。” 这泼皮回到村庄后见谁就说，不多时整个村的人，都知道他被牛撞伤了。 他村里很多人都感到奇怪，他怎么不发难？并且也没看到有什么愤怒的表情，他似乎只是想让人知道他受伤了而已。 他也会叫屈？ 就这样这事传得沸沸扬扬。而有些老者却发出了叹气声。 他们也在为这泼皮惋惜吗？ 老者只是说了一句，“又有一个可怜人要倒霉了”。 这泼皮回到家中和夫人、兄弟细说后并无其他动作，也并未见有治伤之象，第二日亦是生龙活虎。 毕老汉回家后儿子也从外面回来了，三人便在一起说了此事。老伴只是唉声叹气叫苦，而儿子也甚是疑惑，可一转想就明白了。 毕罗自知，这泼皮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必须做好准备才得。 当即杀鸡杀鸭，准备好酒招呼村里的年轻后生。 毕罗家人待人有理且他生得魁梧，所以他在村里的年轻人中，是有威望的。他宴请众人，众人自然都乐意。 大家酒劲一起，对于泼皮的事都一起为他打气。 众人越说越来劲，声音整村都听得见。 这些人中自然也有受过泼皮欺凌的，因此大家都很团结。 这泼皮整日横行乡里，他本村人都对他有怨言，更何况是外村人。 第二日早上并不见有什么动静，众人也是不解。 早上众人对这事的情绪还很高涨，但到了下午却消了大半。 一整日下来还是不见那泼皮来寻衅滋事，有人就叫毕罗放宽心，想是这泼皮不会来了。 或许是伤好了。 第三日，这泼皮的确叫了十几个人来闹事。 毕老汉见来势汹汹，更谦是不愿把事情闹大，便提出了赔银子了事。 但是泼皮一说话就狮子大开口，说要那块良田做赔偿。 “你这分明是敲诈，与剪径的有什么区别？” 说话的人正是毕罗，两人怒目而视。 “你家的牛撞伤了我，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也有人看到了。你别说把牛赔给我，我只要那块地，没错就是强要。” 毕罗是二十岁的年轻人，正直血气方刚，哪受得了这样的气。 众人的怒火也被点燃了，都在随声壮势。这泼皮仗着自己多年的恶行壮胆，也不甘示弱。 心想占了耕地当荒地，依大宋律，荒地耕种两三年就是自己的了。 随即便上前与毕罗厮打起来，他带来的人见毕罗这边人多，也不敢无故帮手。 也可以说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动手之时毕罗扯开了他胸前的衣襟，只见胸前红红的像是被捶打的伤口，却不见一块隆起的红肿。 此时声音也随着打斗停止而停止了。 毕罗和众人都疑惑，这厮力气甚大根本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这时有一人发声道：“这是用榉树叶罨制成的伤痕，他这是假伤，想必几日前就是如此。” 众人愤然。 毕老汉走近一看更是愤怒。 “没错，我的伤是假伤，你的地我要定了。” 毕老汉大叫道：“泼皮无赖，我和你拼了。” 这老汉哪是对手，泼皮随手一推，不巧把人推到了旁边的石磨上。毕老汉随即倒在地上，众人大怒便和他们厮打起来了。 “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 毕罗来不及扶起倒地的老父，立马夺过旁人手中的一把篾刀，朝着泼皮砍杀。 想是这泼皮也未曾杀过人，看到毕老汉倒地这一幕，自然有些失神。 仅是一瞬间，毕罗的篾刀早已砍向泼皮。 也该是这泼皮恶有恶报，那刀正好砍在他脖子上。 鲜血似是海水撞击岩石一样迸发，随即踉跄了几步就倒地不起。 众人见状均大惊，随泼皮来的十来个人更是大叫着跑了。 鲜红的血铺满了一地。 此时的毕罗像是没了魂一样，整个人像触电一样一时失神。 万幸的是毕老汉并未死去，只是晕倒了而已，已被本村颇懂医理的老汉掐人中救醒。 听到了老父的声音，毕罗这才完全缓了过来。不巧的是，毕老汉一看到血泊中的人，又差点昏死过去。 三人顿时哭成一团。 事已至此，毕老汉两人只能劝毕罗逃命去了。 毕罗纵使有万千个不愿，也由不得他了。 回屋收拾了一些衣物拿了盘缠，跪着拜别了父母含泪而去。 泼皮家人知道后，当即到官府首告。 官府随即让人到案发地验明尸身，毕罗在逃，因此下发海捕文书。 涉案人员均一一被盘问，泼皮的恶行官府也再一次得知，他生前侵占别人的田地皆被众人要回。 可这泼皮岳家也是有官家人的，这杀人罪可绝对是要判给毕罗的。也绝不会是判什么误杀之类的，不会被刺配哪里而是秋决。 对于周围村庄的人来说，可以说是欢欣鼓舞，终于除了这一恶霸。 大家出了一口恶气，心里很是舒坦。 泼皮兄弟多家人倒不被报复，只不过是被人背后议论咒骂。 大恶霸死了，小恶霸却多了几个。 不过却常被人当面说，你想变成那个谁谁？众人对这几个小恶霸，并不是有那么大的容忍。 毕罗只顾着朝山里走，茫茫大山只能风餐露宿。 身上带着解腕尖刀、篾刀，身体有的是力气，山里多得是飞禽走兽，果腹还是容易的。 一日在这山涧附近，找到了这个山洞，也可以说是有瓦遮头了。 也就是在这里识得了，这几个落草的人，就这样过了个把月。 这样躲藏闷得很，趁着天黑偷偷地回家看望父母，自然是被人发现了。最终众人知他并没有远逃，而是躲在大山里。 后来有砍柴人看到他和剪径的是一伙的，众人都不敢相信他会剪径。 可想想也是，一个因误杀恶人的人被迫落草，最终去剪径也不是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陆耀心里寻思着，连人都杀那剪径不是很正常吗？ 但就算这样，这汉子也是一条好汉，而其他人也都是苦命人。 就这样陆耀的防备之心缓了许多，但是终究还是有着矛盾的选择。 怎样才能让他们罢手？ 而他们似乎也只有剪径这条路可走。 走了五刻钟，终于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是一个山洞。 四周都是茂密的树林，山洞口虽不大，但里面的空间很宽敞。 在这深山老林里绝对是一个好去处，洞口一栏连猛兽都进不来。 陆耀迅速环顾四周，都是漆黑一片。 他们依序点起了火把。 虽然有两人还未回来，但是点起柴火准备好吃的那是应该的。 山猪、野鸡、黄猄甚至都有大虫rou。 不远处岩石下有几个坛子，毕罗并不多说话只是走过去，一只手提起一坛。 只见他笑嘻嘻的单手抱着坛子走过来，高兴地道：“这可是我们的宝贝啊，今天就让言兄弟看看。” 看到此情此景陆耀心想，这莫不是他们剪径得来的财物，心里便有了一怒。 正欲开口说话，但毕罗已将上面的封纸扯开。 一股淡淡的酒香扑鼻而来，他的怒气也随着酒香袭来而消失。 毕罗斟下一碗一饮而尽，放下碗开怀大笑道：“这坛酒请言兄弟痛饮。”并双手递了过去。 渴了这么久，这酒恰是适合时宜。 陆耀大喜，接过后就大饮起来。 喝了几大口后放缓了，又小小地酌了几口。 闭眼回味，这酒虽不是上等佳酿，但味道纯正浓厚，是好酒好酒。 众人见状也是欢笑声连连，都走了过来，有人也提了酒过来。 “原来言兄弟也是懂酒之人，来我们干一大碗。” 陆耀大笑道：“不是懂酒，是好酒。好，来干了。” 烤rou好了，柴火上烹着羹。 正吃着，也在聊着，这就是一群老友之间的宴饮。 说是山贼其实都是普通人。 或是卑微的，或是浪子，或是酒鬼，或是赌徒，更多的是普通的耕田种地人。 在酒的麻醉下他们都像是一样的人，不管是酒量好的还是酒量差的都喝着那些苦的酒。 不久陆耀突然压低声音道：“外面有人。” 此时气氛凝重了起来。 其他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外面就突然有声音传进来。 虚惊一场，原来是另两个人回来了。 两人气息急促，放下背上的货物，吆喝着要准备他们的酒食。 其他人都大喜。 两人过来，众人都笑着相迎，问这问那的。 陆耀并不显得有什么笑容，心里想他们终于人齐了。 毕罗发现此时的陆耀似乎有些异样。 虽说认识才短短的几个时辰，但以他的性格也不至于毫无动容，怎么反而是表情有些凝重。 两人进来后，见多了一个人确实感到意外，且此人还不言不语的。 他们正欲相问，毕罗连忙提醒陆耀。 此时陆耀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失礼，当即起身作揖后饮了一大碗酒赔罪。 两人说了今日出去的情况，众人都劝他俩多喝几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