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七步三问
听到江嗣答应了岑翊的“模拟考试”，正厅之中江氏子弟脸色各有不同，有欣喜的，也有不满的。这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方才一并在外面迎接众人的江嗣长子江祁，江嗣的话语刚落不久，他便连声叫道：“父亲万万不可。” 江嗣见自己儿子出言反对，面色不豫，他左右看了一眼自己弟弟江昌江布，随后问道：“有何不可？” 江祁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半天后方才说道：“如此大事，父亲为何要草率决定，为何不问问二叔三叔的意见？” 江嗣听见这话为之气结，自己这儿子是急糊涂了吧。虽然这种事情依照江氏坞堡“戮力同心，同恤危难”的规定的确要商量之后再决定，但这种事情老二老三自然是乐见其成，毕竟之前是板上钉钉走个过场的事情，而现在他们那两系的后辈又有了竞争机会，他们又怎么会不答应。他看向左右，果然江昌首先开口道：“此法甚妙，既然陛下重开科举，能保我江氏子弟必然高中。”身边的江布也默默颔首。 岑翊若有所思，看来之前江嗣提到的内定名额是给了他这个儿子啊，难怪他先前也那么激动。岑翊所料不差，本来此次不出意外的话之前定好的七品便是江祁的囊中之物，但是现在先是重开科举，再然后还要这个劳什子“模拟考试”。江祁虽然自诩才智过人，但自从取消科举后，便一心在玄学上多为研究，投其所好，以便日后能够结交那些世家大族。如今发现要重开科举，经学这一块自己还有基础，重新再研习倒也不难，至于策论，那就真是两眼一抹黑了。所以他心中一急，连理由都没想好，便连声反对。 江祁这时候也稍稍冷静下来，他听见背后其余人传来窃窃笑声，知道自己一时气急出了丑，他心中念头一转，又道：“既然大家都同意，江祁自然没有意见。只是这位刘主簿又如何知道届时题目？” 刘道民还未答话，岑翊在一旁抢先道：“奇怪了，刘主簿若不知道难道是江兄知道？今日在场之人，只有刘主簿来自江陵，来自杨将军府中。若是他不行，江兄不妨说一个听听。” “长云。”江嗣面子上实在有些挂不住了，他站起身来，便想喝止自己这个儿子的胡闹。 江祁却依旧不依不饶，继续道：“刘主簿学识才品我等皆不知，到时候若是埋没真才实学之人又当如何？” 这时刘道民见岑翊又要反唇相讥，便抬手阻止了他，微笑对江祁道：“依长云兄之言，道民之才学该如何断定？” 江祁思索片刻，道：“我出三问，你若在一碗茶时间内分别能应答上，便算才智过人。届时江祁自然无话可说。” “不用这么久，昔日曹子建七步作诗，道民不才，便也在七步之内回答江兄问题。请出题。”刘道民本就少年心性，听得他要考较自己倒也来了兴致。加上之前杨佺期也提点过他此番出行会让之前给江氏允诺的一个七品落空，可以适当做一些补偿，便答应了下来，还把时间改得更为苛刻。 江嗣到没想那么多，他本来只想喝退自己儿子，免得他继续出丑，但见刘道民主动应了下来，心中也是暗暗松了口气，对刘道民也多出了几分好感。而岑翊看向刘道民的眼光也有几分欣赏之意。 反而江祁觉得刘道民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弄了一个七步答题，他沉吟一阵子，随后开口说出了第一题：“《诗经》有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何解？” 还没等江祁开始迈步，刘道民便立刻答道：“‘夭夭’乃桃花之风调，‘灼灼’乃桃花之颜色，既有明艳之美，又有时光交接之意。” 江祁听到身后传来低声细语，便觉得自己还是出的简单了。他点点头，示意刘道民第一题已经通过。 “《尚书》有云：‘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请引经解析。”江祁沉吟片刻，又说出第二题，这一题在他看来要比第一题要难不少，毕竟加上了条件。 刘道民笑笑，还没等江祁踏出第三步便应答道：“危微之几，惟明君子而后能知之。故人心譬如盘水，正错而勿动，则湛浊在下，而清明在上，则足以见鬒眉而察理矣。微风过之，湛浊动乎下，清明乱于上，则不可以得大形之正也。心亦如是矣。出自《荀子》。” 身后传来几声喝彩声，此时江祁脸色有些不好看了，没想到这刘道民果然才思敏捷，这题居然也难不住他。 “不知在下答案可否满意？”刘道民见江祁不像打完第一题那样点头，便开口问道。 “刘主簿果然才学过人，不过还有一题，若阁下依旧能够答出，在下便心悦诚服。” “长云兄勿需谦虚，还请出第三问。”江祁第二问有些水平，刘道民也对他另眼相看。 江祁本想再从五经之中择题，但一来他最近专修玄学，于五经生疏不少，短时间内再也想不出更深奥的问题，二来此人当真有备而来，五经上的内容现在看来难不倒他。江祁沉吟片刻，在众人的注视下终于开口道：“《老子》中有云‘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此为何解？”顿了一下又道：“需用老庄之言解答。” 此题一出，江氏子弟皆是哗然。岑翊也在一旁摇头，虽然刚才并未规定题目的范围，但科举考的乃是经学，故而大家都会默认是在经学范围中。江祁此人果然做事情喜欢投机取巧，岑翊不由对他看低几分。他看向刘道民，心道只要江祁七步走完时他未能答出便替他开口解释，毕竟这是老庄之学，自己也有理由能够站得住脚。 哪知在江祁踏出第四步之后，刘道民微一沉吟，便应对道：“辩不如默，道不可闻；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出自《庄子》。” 岑翊虽然没有系统学习过这些古代著作，但他古文水平还不错，如今细细咀嚼，果然这两句有异曲同工之妙。他瞟了一眼刘道民，没想到这小小主簿果然博览群书，才思敏捷，三个问题总共才用了七步。随后转念又想到自己身上，虽然眼下这个时代出现了科举，但是现在看来只怕自己想要通过科举也不大容易。 岑翊胡思乱想了片刻，再抬头看向江祁时，他已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