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即见如来
前方一阵sao动,一位瘦削老僧在一名中年文士陪同之下缓步走来,那老僧白眉白须,双眼明亮睿智,步履稳健,虽然身材瘦小,手臂上多长了一块皮rou也有些碍眼,但在众人眼中,依旧是宝相庄严。那文士不过三四十年纪,虽然身着丧服,依旧掩盖不住他清癯之气。在老僧与文士之后,十八位或年老或年青的僧人两人并成一排,恭敬跟随在老僧身后。苻坚喜好佛法,故而秦国百姓亦对僧人敬重有加,老僧到处,众人皆低头双手合十,依次散开,邓三也不敢怠慢,拉着岑翊闪到一旁,恭敬向老僧行礼。 老僧越走越近,正在此时,岑翊突然向前两步,挡在道安一行人之前。邓三在一旁骇然,以为岑翊想要自曝其短,与自己玉石俱焚,仓促之间连阻止却没来得及。却不料岑翊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恭声道:“弟子昨日偶得一梦,得见一个身高六丈,头顶放光的金人,绕弟子之头三圈后道: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弟子愚钝,不得其解,还请菩萨示下。” 前秦攻下襄阳之时,苻坚曾说道:“朕以十万之师攻取襄阳,唯得一人半。”这一人便是站在岑翊面前的道安大师,道安大师出生时手臂多长一块皮rou被称为印手菩萨,故而有样学样如此称呼。道安法师经过之时,岑翊突然意识到这是他摆脱邓三控制的良机,否则若任由邓三摆布,自己只怕凶多吉少。他大学时期百无聊赖之时曾经读过《金刚经》,虽然记得不全,但是这是岑翊与佛教之间唯一的联系了,《金刚经》在历史上是由高僧鸠摩罗什翻译带回中原,也不知道这个混乱时代的道安法师是否读过。为今之计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姑且一试了。 道安大师果然双目忽然一亮,喃喃念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接着闭上眼睛,这八个字在他口中翻来覆去。岑翊心中暗道:果然是有道高僧,很快便抓到这句话的核心,看来自己有救了。道安不走,其他人也没办法先行。这时,一直陪在道安身边的中年文士眉头皱起,走到邓三身边,瞟了一眼岑翊,低声问道:“此乃何人?为何阻碍菩萨?误了时辰,邓三你如何担待得起!”这中年文士姓邓名翼,是邓羌的次子,他虽然对佛教不甚感冒,但道安法师极受皇帝苻坚的信任,在秦国亦是声望极高,由他亲自为亡父做法事,邓家上下自然是不敢怠慢。他见岑翊一番话居然让道安老僧入定,也不敢直接问岑翊,便开口向带着岑翊经过的邓三问道。 邓三冷汗涔涔,他方才自以为拿捏住了岑翊,现在又害怕岑翊将刺杀之事抖出来,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道安大师这时睁开眼睛,也不顾旁边的邓翼主仆,一脸宝相慈祥,开口向岑翊问道:“施主修行多久了?” 岑翊对这有道高僧颇有好感,眼下他又是自己脱离邓三控制的唯一机会,便恭声答道:“回大师,弟子修行佛法不过半年。”其实当初在图书馆他不过就花了不到一个月读了这本《金刚经》,眼下免得大家尴尬,故而将时间翻了六倍。 道安大师果然讶然道:“施主果是极具慧根之人,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施主应理解这八字之含义。”他顿了顿又道:“既悟实相无相,一无所得,还有什么我执、烦恼、生死、无明可住?可知真心自见,即是道心。道从心生,心由道见。” 岑翊装出一副顿悟的样子,恭声应道:“多谢大师指点,弟子已有感悟。” 道安转向邓翼微笑而道:“真定郡侯有此仆人,亦与我佛福缘不浅。”邓翼听到道安提及亡父,便舍了邓三,看了一眼岑翊,恭声回应道:“家父生前多历征伐,亦恐杀戮太重,故而晚年时时颂佛,以赎罪孽。” 岑翊心中一动,朗声而道:“好叫大师得知,真定郡侯确为有缘之人。弟子梦中还知,因真定郡侯一生未尝败绩,佛祖考量之后,拟为南无斗战胜佛,七日法事之后,便往登极乐世界。”岑翊虽然面色古井不波,但心中却暗暗道:生死攸关,我这般胡诌还望齐天大圣莫要怪罪于我,只怪我一时之间除了如来弥勒,就想到这个名字,得罪,得罪了。 道安微微一愣,南无斗战胜佛最早源自北魏年间的《佛说佛名经》,他现在自然是未曾听过这个名号,邓翼就更未曾听过了,只觉得眼前青年有些古怪,倒要好好请教一番,若真如他说的邓羌晋为南无斗战胜佛,法事也要重新调整。于是含笑点头,向一旁邓翼而道:“此人极具慧根,不知贫僧可否?”话音未落,邓翼便明白他的意思,连声道:“任凭大师吩咐,此人能皈依大师门下,可谓造化。” 岑翊听罢,心中暗暗叫苦,自己大好年华,可不能青灯古佛了此一生,再说自己也就知道大半部《金刚经》,真要陪在这当世高僧身边,随时实地都可能露出马脚。只是眼下还需道安大师帮助自己摆脱邓三,于是便违心道:“多谢大师。” 道安笑笑,他只是口头收徒,这七日之后还需进行收徒仪式,故而对他没叫自己师父不以为意,向前继续走去,岑翊瞟了一眼邓三,自觉跟在道安身后,邓三这下反应过来了,连忙跑到道安身前张开双手拦住众人,还未开口,邓翼已面露愠色,低声斥责道:“邓三,你又有何事?” 道安却以为邓三与岑翊一样,心道难道这真定侯府真如岑翊所言,与我佛渊源极深,否则怎会又出现一个想要请教自己的,方才岑翊所言禅语极为精妙,道安的胃口也被调动上来,便摆摆手阻止邓翼的斥责,微笑向邓三问道:“这位施主又有何禅语?”邓翼见状,也面色转柔,难道父亲当真成为那斗战胜佛,否则与平日里与佛法毫不相干的邓三也冒出来了。 只是邓三哪懂什么佛法,又不像岑翊那样作弊读了本《金刚经》,他只不过是感觉到自己无法控制岑翊了,垂死挣扎罢了。他看了一眼道安,又看了一眼邓翼,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张胖脸涨的通红,良久方才憋出一句话:“陈羽他…他尚未沐浴更衣,恐…” 道安愕然,没想到并不是什么禅语。他是有道高僧,心境早已平和,即使邓三发言出乎他的意料,也未有起伏。邓翼却不同了,顿时只觉得邓三丢人现眼,眼睛都要冒出火来。谁知岑翊却洒然开口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沐浴与否,又有何关?”“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道安大师双眼一亮,接着细细咀嚼了一边,面露微笑,更觉得眼前岑翊与佛法渊源极深,便执起岑翊左手,领着他径直向正厅走去。 邓翼瞪了一眼邓三,似乎是责怪他给自己丢脸了,也没留心他都快哭出来的神情,追向道安大师而去。只留下邓三愣愣站在原地,正品拓跋乐云已死,盗版拓跋乐云也脱离自己控制,自己又该如何完成计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