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忘川河畔
离开了公证台夺目的灯光后，任瑜才发现，原来外面的天空已然暗淡了下来。 夜空中铺盖着雾霭，周遭里弥漫着冷气。任瑜躺在王肖也的怀里，只觉自己有些恍惚。 “喂……” 任瑜总想问点儿什么重要的事，最终却缄口无言。 “喂什么？想我了吗？”王肖也反问道。 任瑜听后鬼使神差地笑了笑，随即回应道： “……嗯，想你了。小也。” 预计中的口若悬河，如今却变成了三缄其口。任瑜猛然发现，经历了种种以后，自己好像对真相没有什么执念了。 而任瑜自身，也从对什么都好奇、变为如今这番——兀自不知如何消化被迫生吞下来的离奇经历。 如今在朝思暮想的人面前，一切关于独自所观风景的分享欲，一时间竟都融化成无意隐瞒却又无由阐述的秘密。 经过这次的事，任瑜大致也知道了、在极乐世界，王肖也的存在非同一般，但思前想后，也并未多问。 因为，当任瑜逐渐融入到王肖也的世界、感受过了原本自己生活里前所未有后，静心思量，倒是能让人幡然明白——王肖也不是她任瑜，他们有着不同的人生、不同的信仰；他们相爱，却不尽相同。 他必然也有着诸多无意隐瞒但又无由阐述的心口难开。既然这般，那他做什么、怎么做，自然有他特有的缘由。 一瞬间，任瑜蓦然萌生出一个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的想法——当初他没有答应自己的求婚、甚至突然失踪，或许、也是有他无法言说的原因的吧。 不同以往，这次，任瑜望了一眼王肖也，随即将头埋深深地进他的臂弯里。 而王肖也见状则是无声地轻轻一笑。 不知过了多久，王肖也将任瑜带到了忘川河边，但此刻的任瑜已然昏昏欲睡。 忘川河水透着粼粼波光，一如天际倾洒下的银河。 河里偶有巨大的光云，时漂时泊。那些都是亡者所遗失的魂魄。 王肖也缓缓将任瑜放下来。任瑜却猛然惊醒：“这是哪？” “忘川河畔，”王肖也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瑜儿，我们今天露营。” 王肖也说完刚要起身，却被任瑜起身一把拉住：“你要去哪？” 王肖也猛然间不知所言，水光照映在他的脸庞上，明灭可见。 几秒后，王肖也才缓缓开口、语气柔和地回应：“捡一些木柴。” 任瑜见状只好轻声答应，随即极不情愿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待王肖也离开，原本跪坐在地的任瑜，双手吃力地撑了撑自己身体，随即双手环膝、面朝着发光的水面发呆。 魂魄的光倒映在任瑜的眸子里，眸子便恍若灿烂星河。 任瑜总觉得、自己的大脑就像喷发后静默的火山，逐渐凝固、逐渐消融、逐渐沉沦在忘川河里…… 此刻的时间，就像定格了一般。 另一边，王肖也夹抱着一些榕树的断根、淌行在积水里。 突然，在他的身侧、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察觉到异样的王肖也停下脚步，未成想身边的黑影却瞬间多了起来。 黑影不是别的东西，正是先前任瑜在有轨电车上遇到过的、身披黑雾的恶狼。 群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王肖也团团围住。王肖也则是以静制动。 霎时间，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出现在王肖也的面前。 她一身红白波点裙，衣袂飘飘，摇曳生姿。 “王肖也，你还记得我吗？” 女子率先开口，声音清甜、语气温婉，可身上却散发着与表象极度违和的、让人喘不过气的气场。 与其说是气场，不如说是威气。威气只有魂魄周遭才有。活人身体上的气，乃是rou眼所不可见的。 而眼前女子的威气，映入王肖也视野后，则幻化为紫色的光罩。 王肖也瞥了眼手中的木柴，以检查是否会掉落。紧接着双眼与女子对视，语气平缓、面不改色道： “让开。” 与王肖也对视后，女子慌乱地移开双眼。紧接着、她又重新望向王肖也的眼睛，而这次的目光，却变得满溢侵蚀与贪婪之意。 “我再说一遍，”王肖也轻描淡写道—— “让开。” 女子握紧拳头、紧紧咬住下唇，但最终还是退到了一边。 而恶狼们却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仅是一瞬，五匹恶狼同时扑了上来。 王肖也眼中带着不耐烦的怒意，身体上则是罩起了血红色的威气，如同燃烧的红焰一般。 几乎是一瞬间，五匹恶狼一齐化为灰烬…… 烦扰解除后，王肖也抬头望了眼天空。 此时的雾霭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轮皎洁的明月。 他紧了紧夹着树枝的手臂，蹚着积水、径直离去。 而一旁的女子则是静静地看着王肖也离去的背影，沉下眉头、轻眯双眼。 回到忘川河边，王肖也远远看见——此时的任瑜脸埋在大腿里，双手环抱膝盖、一动不动，许是睡熟了。 他悄无声息地将木柴放下，只见木柴曾和他小臂接触的地方，有一些燃烧过的痕迹。 王肖也有些吃痛，他抬起手臂检查方才夹着木柴的皮肤。此时，烫伤的水泡已经擦破，正有些流脓水。 霎时间，昔日里张之愧的那些玩笑话再一次回荡在王肖也的脑海里。 “就像拿着剑不能抱女人一样，动用威气时也不能拿东西。你以为你是煤气灶吗？” 王肖也扑哧一笑，随即走到忘川河边，将小臂插进河水里。 然后拿出短刀，刮下腐掉的rou皮，又在斗篷边缘出划下两条碎布，娴熟地包扎好手臂。 而其身后，原本睡眼惺忪、正迷迷糊糊地注视着王肖也的任瑜，此刻，却被烫伤的狰狞给惊醒。 “……你受伤了。”任瑜肯定的言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问。 王肖也闻声一惊、轻轻叹了口气，紧接着缓缓起身、走到任瑜的面前蹲了下来，并用平和的语气调戏道：“瑜儿是心疼了吗？” “哈？我心疼你，谁来心疼我？”任瑜伸直腰板，撑着身体向后躺下。 王肖也就蹲在原地看着任瑜。气氛静默几秒后，任瑜继续说道：“要不要紧？” “还好。”王肖也轻描淡写一句，紧接着便起身去摆放篝火。 任瑜躺在地上，极力仰起头、伸着脖子，目光尽在王肖也手臂的烫伤上。 她眉头微皱，不消片刻，又偷偷把目光撤了回来。 不一会儿，榕树残根便被架成篝火堆。王肖也用戴着红磷护指的手打了一个响指，火焰便伴着袅袅黑烟燃了起来。 烟雾滚进任瑜的嗓子眼里，任瑜被呛得咳个不停。她缓缓坐起，又继续抱着膝盖发呆，直到暖意涌上她的背，她才心满意足地呼了口气。 “瑜儿。” “怎么了？”任瑜头也不回地问道。 “今天在公证台，除了苗京，我还看到了一个年轻男人。那个人，你认得吗？” “哦，他叫玉里，新认识的朋友。”任瑜边说着边回过头看向王肖也，饶有兴趣地问道，“怎么，你吃醋了？” 不料，王肖也却表情严肃地提醒道：“我从没见过那张脸。那个人给我的感觉很危险，离他远一点。” 任瑜听后不由得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回应道：“确实，我也感觉到了。而且，”说着，任瑜抬起手指头，戳了戳自己的嘴角，“你把我抱走时，我向后瞥了一眼。那之后我总有一种感觉……” 王肖也挑了挑眉：“什么感觉？” “我总觉得他对你有一种执念，那个眼神……像是喜欢你。”任瑜边说着还边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王肖也似笑非笑地打趣道：“我知道有魅力，有男生对我图谋不轨也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