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月色与她的手

    青圭介一直到下山的时候，都未曾知晓有栖川在夜幕下的这一刻，究竟收到了谁的邮件，邮件的内容又是什么。

    但这封邮件无疑对有栖川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她直到返回山屋，脸上的酡红都没能消退。

    ——似乎并非是什么客观上的坏消息。

    但面对青圭介的询问，她又多次强调自己很正常。

    青圭介很想提醒她面对高原反应要尽量保持和缓的心态，避免紧张和情绪激动。

    但最后没能找到开口的时机。

    而且，少女看起来不是简单劝说就能改变的样子。

    两人简单洗漱，回到了双人的客房。

    月光、星光从宽大的观景窗台透进来，洒在窗台和床铺上。

    窗户的竖向封条投下的影子正好将两人的床褥分隔开。

    青圭介没有继续开玩笑，他挑选了右边的床，脱掉鞋子，坐到窗边去观赏窗外的景色。

    月亮完全出来以后，驱逐了夜晚的黑暗，他可以清楚看见白天攀爬上来的山路，苍白的绳索在风中晃动。

    山道上人影晃动，微弱的灯光也随着一起摇摆。

    仿佛是一艘艘挑战大海的帆叶船。

    山岳表面那些火山岩，此刻也吸收了月华，散发出淡淡的灰色。

    整座富士山仿佛都因此有了不同的生机，灵性随之涌动。

    青圭介望向高空，月亮与群星交相辉映，皎洁、明亮、灿烂，有朦胧梦幻的雾霭悄然降临山岳。

    有栖川窸窸窣窣钻进了自己的被窝，嘴里嘟囔道：“青圭君，抓紧时间休息哦！”

    “好。”

    青圭介轻笑回答，并未刻意和少女继续保持对话，尝试让她吐露心声。

    他收回视线，不准备继续探究富士山神秘的一面。

    相比起在汤泽时候的狂桀，现在陪伴在有栖川身边的他就像是人畜无害的普通人。

    这样的旅行，也足以令人心生喜悦。

    他的脑海里闪过少女绯红的面庞，似乎胜过了那时落在人世间的瑰丽月色。

    青圭介也躺进自己的被窝，看了一眼左侧，少女把脑袋也缩进了被子里。

    他于是看向木制的天花板，研究起木板上的花纹。

    良久以后，少女才偷偷探出头来，像一颗蘑菇，悄无声息冒出来。

    再不出来透透气，她怕自己会在被子里晕过去。

    她按住自己的心口，快速的心跳仍然没有平静下来的迹象。

    难道自己又出现高反了吗？

    她悄悄瞥了一眼青圭介，确认他没有在看着自己，这才开始用嘴巴缓缓换气。

    她抱着被子，扑闪的大眼睛左看右看，最后也看向天花板。

    她开始强迫自己的脑子研究房梁结构。

    “扑通……扑通……”

    「青圭君睡着了吗？」

    念头浮现时，她忍不住又偷偷看了青圭介一眼。

    没有被发现！

    随后，她注意到青圭介也在盯着天花板。

    原来青圭君也睡不着吗？

    她因此变得大胆了一些。

    有栖川生出一股冲动，想要将手放到青圭介的心口，去感知他的心跳，是否也像自己一样，心如鹿撞。

    但她只是这么想了一秒钟，很快又强迫自己的思绪重新转移回天花板的横梁上。

    没一会，她的脑袋里忽然又冒出一个想法——

    「如果自己侧过来躺着的话，是不是就可以一直看着青圭君了？」

    下一刻，她的身体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诚实遵循大脑的想法，假装自然地转向了青圭介的方向。

    「啊……」

    她不自觉发出赞美似的叹息。

    月光洒在少年的脸上，勾勒出俊美的轮廓。

    有栖川看着他的额头、睫毛、鼻梁和嘴唇，不知不觉陷入了幻想。

    幻想自己的手跟随着月色去轻抚青圭介的脸，最后偷偷地亲吻他的嘴唇。

    这个瞬间，她要嫉妒月亮。

    有栖川飞鸟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探向青圭介的脸。

    一直到她白皙的皮肤闯进月色中，她才猛然惊醒，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她的脑海里闪过母亲发来的邮件内容，尤其是微笑的emoji，仿佛就是本人在她面前。

    「啊呀，原来我们家的飞鸟是只好色的小馋猫~」

    有栖川意识到自己似乎完全没有辩驳的余地。

    她羞耻想要转身，但下一刻，她的手忽然被人握住。

    “啊！”

    静谧的夜色中，少女的惊呼声是如此清晰。

    这让她越发害羞，以至于连手的温度都变高，让少年忍不住说自己像是握住了一块暖宝宝。

    她羞恼地想要挣开，但又立刻听见青圭介轻声说道：“有栖川，不要动。”

    明明是温柔的呢喃，但对有栖川而言却像是命令一般，立刻让她失去了力气。

    “我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也有很多事情不敢面对。”

    青圭介握着她温暖的手，感觉好像和有栖川距离很近，又感觉好像和她隔着一整座富士山。

    但他还是继续说道：“直到现在，我仍然怯懦，不敢向前。

    但我同样有无比确信的事。

    我期待和有栖川的旅行，光是想到就很难平静。

    现在能握住有栖川的手，就像是抓住了屋子里的月亮，让我感觉到……幸福。

    啊、我好像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青圭介闭上了眼睛，罕有地不敢去看有栖川。

    好在他感受到少女的手逐渐放松，缓缓落到了两人床铺的中央。

    有微弱的力量反过来牵住了他的手指。

    这也给了他勇气。

    月色点缀着两人的指纹脉络，一直蔓延到彼此的脉搏心跳。

    「扑通、扑通……」

    有栖川静静聆听着青圭介情话告白一般的话语，内心因此而逐渐变得安宁，嘴角不自觉地浮现微笑。

    她想要说话，但又觉得此刻说任何的话都会破坏这份温馨的静谧，会伤害到青圭介赤诚的真心。

    于是她只能坚定地握住青圭介的手。

    片刻后，她听见青圭介继续开口。

    “所以，有栖川只需要做自己就好。”

    “不管是什么样的有栖川……都很好。”

    他话语的最后，语气似乎意犹未尽，也似乎是改口不言。

    会是什么呢？

    少年的低语，像是贴在有栖川的耳边呢喃。

    她也闭上了眼睛，恍惚中，似乎看到了青圭介单膝跪地向自己告白。

    “嗯……”

    她用仿佛梦话一般的鼻音回答。

    「我也喜欢你，青圭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