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塑料工业网 - 玄幻小说 - 一梦有无中在线阅读 - 第零翻 重生?大悲剧!家。(汉化一)

第零翻 重生?大悲剧!家。(汉化一)

    这是一本尘封在图书馆里落满灰尘的书籍。

    这是一个关于现实主义交织虚幻世界的假事,它让我殷切的期盼,地球上不要存在这般事例。

    这是一篇关于爱、恋人与战斗的轶闻,适合当傍晚霞光晕染群山,于独立风平浪静的江洲头,时聆听着风鸟寻求栖息居所,在秋花与枯树里读遍。

    而我——一介观察者将充当一条条高级弹幕。

    而现在是睡梦中一点点局部场景的具现,春花与冬梅齐说爱,璀璨银河与黯淡夜空共观念。

    而此间南边最远有天涯阻隔,明月照耀了北方千里广阔的平原,人们在灯光昏暗的街巷间,有一条宽阔直道从东方LYG,一路随风蜿蜒向西。

    在并州城,谁都能看到——帝国。

    在齐国的远洋,在楚国的新乡,在燕国的东岛,在晋国的飞地,毋庸讳言都有帝国通路。

    在这些灯火辉煌的地方,土木屋里的流民可以随意往来,然而,不要厌烦这些贪睡的家伙久久不去劳作,作人只要爱惜冷脸合不合时宜即可。

    不过总有英雄是可歌可泣的。

    不过,谁要是听到英雄们史诗般的事迹,那么在知道结局以后,就必会唤起所有人的怜悯。

    不过……在我们苍白无力的笑语中,去追究成为英雄究竟幸运不幸运,那样他们最高尚的本质将会被埋没,剩下了都是最卑鄙、最肮脏的“人性”。

    所以我们要用激情和想象来虐待今天。

    所以,我们要脱离美丽的俗态,剖析悲伤之中更深层次的特征,要把红梅、绿叶与青枝兼看重。

    所以怎么故事还没有开始?这个问题很好,但解释起来非常麻烦,谁当观察者都会就不解释,虽然这么看就不具有说服力。

    但知道的都知道,这种事情最好忘了。

    但还是请看,疏疏的一排篱笆上,满是冬天的一行麻雀,它们正在争着飞到梅花树梢。

    人们和鸟一起欣赏白玉一样的梅花,忽然,庭院的女主人见到一群醉酒客人,来到她家梅花树下,麻雀顿时惊飞踏散梅花,一时花落到酒杯里。

    首先出现的是道法大师里都,一个远洋红毛。

    轻技级武士路少德左勾着他的肩膀,右手还在痛饮提有诗的酒壶琼浆,比同行四人更醉意朦胧。

    女主人脸颊淡红如杏桃色,这时移开了垫坐的毛毡椅,似乎是酒已饮尽,花也赏够,仿佛接下来还想快乐,只有等春来鲜花灿烂。

    请看,酒杯上离了一丝暖气,附着梅花枝。

    战士郝斯仍旧披了件青漆兕皮甲,红透的酒糟鼻表示他爱酒,现下他还热爱唱无名乡间小调。

    阿香鬓发如云缕一般,同时紧锁着秀眉,明显是不胜酒力了,又坚持有些娇羞地跟几个男人勾肩搂背,尽管她和这些男人一样,喜欢女人。

    “嗨喽!”她盯着挡在碧绿纱窗前的女子。

    其他人似乎是有样学样,纷纷热情地打起招呼,结果路少德一激动把酒水洒到里都头发上。

    雕楼画栋外,飞檐翘角下,已经有些空寂的庭院里,穿着薄薄青衫的少妇,暮然看了一下老树落了的梅花,过后几瞬,站姿依然文静大方。

    只听麻雀似演唱,不闻伙伴轻呼唤。

    为什么?难道是这几人的友谊不能坚持太久吗?所以这位总会死的女人想从他们心中离开?

    黄袍加身的里都挠了挠头发,安静地看少妇低下头,并且不动声色地把右肩上那爪子拍开,随即后退三步,一脚把路少德踢到梅花树下。

    这个像寄生虫的男人总算被他支开了。

    只是头发已经盘起的少妇,竟然害羞地低垂了头,她似乎迫切需要有个人把她心中的想法信出。

    “咱并州首选之美啊,我们一早醒来,酒还没醒,就马不停蹄来找你了呀。”路少德又大又长的一对虎眸泛光,马脸上的嘴唇勾起了笑意。

    单脚小圆桌旁,少妇含胸贴背斜视了他一眼。

    “哈哈哈哈,你身上可没有多少钱,已经对付不了人家哩。”郝斯垫着脚,张开双臂作飞天状。

    在任何时候,只要他是完好无损的,是个能够挣钱的男人,他都会有意无意的调侃他人,因为职业缘故,死亡女神随时都会来宠幸他。

    “不对,不是这样的。”

    少妇还没有懂对方作出反应,就率先把心里的意识都全盘突出了,她昂起蛾眉,神情变得坚定。

    “是这样的,我也不隐瞒了。”她有些犹豫,声音愈发得细如蝇呜:“cao之应该要当爹了。”

    那些珠宝首饰和漂亮的云肩罩衫在这一刻,少妇都没有太过注重,只是脸红得发烫,这个脑袋仿佛恨不得要埋进胸口里,人都站歪了。

    而众人的反应都不一样。

    因为知道的都知道,cao之是路少德的字,而这家伙的女人,绝不会为他其他女人怀孕而羞愤。

    里都死板的脸上闪过一丝讶然,虽然他的实力是一众人中最高的,但对于这种事无法理解……但他仔细看了几眼妇人也就释然了。

    阿香毫无迂腐痕迹的面目流露出了遗憾。

    郝斯这会就像个愚昧的民众,一对细长眼挤出了一丝惊惧和迷茫,仿佛还不太愿意相信。

    野蛮的路少德反应力落后于其他人,但他绝对是所有人中最想要看到、听到与得到这一消息的人,然而他一时间开不了口。

    往日从容中有三分庄重的大家闺秀沉默着。

    与此同时,长相清甜的阿香走了过来,一袭蓝色裙摆翩跹舞动,一对杏眼情似婉约的看着两人。

    在弇右道西部,未婚先育就像和战斗一样,是一种非常常见的现象,虽然有些颠覆了公序良俗,但这种注定不能被定义的行为,始终存在。

    她凝视着身穿灰白衣服的路少德。

    她轻叹道:“你真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恶霸……但我希望你有一种可敬的勇气。”

    她就像是染上的小地方颓废者的恶行,明明情绪都盈漫在了眼眶,却还非要虚眯着眼睛,装出一副是这样的无所谓态度。

    不得不承认,这伙人中总是女人在表达自我。

    不得不承认,大成帝国内区区几个普通人的一天开始,比不得旧事物与新时代摩擦碰撞的故事。

    不得不承认,晋洪德七年腊月一日,巳正四刻三分的并州城,不当有提着酒壶的白衣公子哥,还有得不到幸福的流浪汉,但这已经是太平盛世了。

    然而只有爽文才会顺应天命。

    路少德与少女的爱情故事,恰如其分手时,都是从这一天开始的……起初谁都始料未及。

    从盘古历一八六四年甲子润,共三百六十六天,五十三周的岁月缓慢除旧,新的一岁又来临了,正月万户更新桃符。

    履端启动直至人日初七,是结婚的良辰吉日。

    人们在长生颂与去病酒的熏陶下,轻轻挽起衣袖挥手别离了客岁,又轻轻的招手欢迎着王春。

    从此以后一年,并州城再临上元节,于这一天霄时,灯火辉煌宛如铁树银花千百绽放,而城内外人们,可以随意游走在铁索青桥上。

    富人穿着鹿皮靴,昂首挺胸漫行在大街。

    穷人虽然只有布鞋,但也懂在鞋内填充一些狗毛暖脚,同时三五成群约定来场男人间的战斗。

    家风保守的女子总算能像孩子一样,在今天来一场别开生面的户外运动,于是纷纷穿金戴银,花扇玉钗,使那些冷白粉脸引导不少邪恶眼神注视。

    但有这么一个女孩正在遭受一件可怕的事情。

    一个无可奈何的母亲,拍打着一扇朴素红门,转眼走来了一位体格健硕的年轻男人。

    天很冷,女孩很饿,所以他要努力抱紧怀中那捆白偏黄的绵被,但她并不知道,自己很快就将孤独无依,然而她其实是需要经历这一遭的。

    除非她可以有能力自力更生。

    “cao之先生,感谢您慷慨的馈赠,并州的首选之美正是因您的高尚,而钟爱于您。”

    徐娘半老的母亲万般引诱着这位白衣汉子,最终眼底流光一转,此刻像是个虔诚追随神明的真信徒,犹豫且畏缩地跪吻着他那右高筒马靴。

    兴许,这是一种生存技巧与经验。

    男人双眉微皱,从袖带里排出几文钱丢在地上,冷声说道:“披发头发会板结成为病灶。”

    成人束发或者孩童剃光头,都能显著减少这种滋生油菌的情况,于是晋人束发或扎辫,故而他们一向是鄙视远洋人批发的不卫生。

    因此他决定施舍钱给这两个人类去发廊。

    当然,对于这些在他眼中,总是依靠窃取来填补肚子的红毛黑户,他堪称一点好感都没有的。

    和许多种族主义者一样,在这个万邦以成周帝国为首的时代,这位白衣武士打扮的家伙,有着一种天然的优越感,可以说是个毫无特色的人。

    然而,他还是给了这个衣衫褴褛的母亲资助。

    至于代价,每当满月日,万物都祈祷自己的生命永世长存时,唯独奴隶就失去了这一自由。

    瘦弱的女子人老珠黄,肯定不是男人的目标,况且三观已定的人类并不好教训,故而,答案显而易见了,他给了女孩进入这个国家的入门券。

    女孩从此就有了名字,叫做路茜。

    从此,她存在于永和街八年有余,她并没有探索完这座漠南城市中,始终只在居所附近爬行。

    有时候,女孩会感觉人生毫无希望,哪怕周围的夯土道路宽阔,沿线常青树木茂盛,附群的砖木建筑恢宏,街区排水功能特别罕见的极好。

    可是,她的母亲实在所托非人。

    因为在偶尔经过的,兴许天生视觉敏锐的路人眼中,这个瘦弱惨白的女孩脸蛋总是布施血痕。

    特别对于一些心怀正义的人而言,面对一个约十四岁的可怜孩子,心情都是不能够愉快的,怎奈何对方是个出生在武士家庭的婴儿。

    路茜名义上的父亲叫作路少德,还是个官长。

    女孩正是他买来的一个女儿,虽然她管他叫爸爸,但是对方却从来把这个女孩儿当过他的女儿。

    原因是过于龌龊的,这里便不详细展开,总之,他确实经常无缘无故对路茜进行殴打。

    但这不妨碍他成为群众眼中的大师,更不妨碍过往战友印象里的那个好行长,因为路少德只有喝醉时才会胡乱打人。

    事实上,这家伙也只有二百七十天才醉着。

    如果是有过家暴经历的孩子,那么一定不难理解,什么是惊恐绝望无法改变的眼神。

    打个比方,一位残暴的丈夫将一个无助的妻子,堵在角落当敌人打,每个子女都能感受到其中的绝望,但向路人寻求帮助也没有人愿意帮忙。

    原因就是……是这样的。

    无论如何,其实年仅十二岁的路茜,娇小的身躯上早就布满伤痕,经常在永和街一带佝偻着背。

    有些时候,就连当地主管司法的理官都不禁同情她,毕竟那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总是布满鲜红的伤痕,还有挂在眼眶里的泪珠。

    同情他的诗人,最终为她写了一首词。

    路茜的神态与眉眼间,附有这个时代痛苦者固有的,一和对痛苦之余,腐败未来的期待。

    古典,不,应该是陈旧的美,总在她那迟疑步伐和畏缩仪态中绽放,恰恰,这使她不够完美的脸型更美了,微颧的面容仿若银盘,有留白的美。

    诗人因词有重开之日,美人却终无少女之颜。

    日复一日,女孩等待着头发变长,好剪掉卖给贵人,貌似富女都很喜欢这种蓬松的棕色乱毛。

    夜复一夜,熟悉曾经的地貌之余,她的睡眠准备一声低沉的兽吼、粗暴双手撕扯衣服的声音弄醒,而那些破布会在未来几天被她收集作成衣裳。

    当然,任何一个地方,都会有好人和坏人。

    在每个群体中,不仅有比弱小更弱的存在,还有比邪恶更善良的人类。

    里都·格斯·非离就是这样一个友善的存在——他一贯反对路茜被粗鲁的人、机灵的人或是坏脾气者欺负,为此他偷偷传授给女孩一些术式。

    比如光吃剩饭还能保证营养的曙光术。

    比如挨打的越狠反而恢复愈快的大适应术,这正是让她饥肠辘辘之余,却还有美好身姿的原因。

    但在这个惨痛世界中,麻木、厌恶和悲哀的双眼让路茜显得不够温柔,总在肮脏小巷里拾荒又让她灰头土脸,令人对她的脸颊和嘴唇毫无食欲。

    但似乎她只能靠嫁人才能摆脱荒诞命运了。

    哪怕劳苦和衰败的命运注定无法改变,但正如一点点变好,总好过没有改变,她等待着救赎。

    哪怕那些潜伏在美好幸福之下的简单现实,迟早会让她陷入另一种痛苦的命运……路茜开始想要反抗,这种必须要哭着祈求才能活着的生活。

    可惜,没有人愿意看到,知道并帮助他。

    直到……当那一天来临,那双恶眼再次愉悦的给她传递了噩耗,却因此转动了命运的齿轮。

    三月初三,上巳春浴之时,路茜头顶着一只耐踩的草帽,穿着一位淡蓝色棉布衫裙,披着裹身白褐麻衣,踏着有些不合脚的圆头靴回家。

    一位中年黑甲战士正在市井间巡逻。

    “郝斯叔叔好~”当不少平民摆摊吆喝的时候,路茜弓腰驼背,眉宇纠结而目光犹豫地轻声道。

    然而,对方似乎是没有注意到她,自顾自地持短戈拿木楯,嘴里叼着一根烟卷,步伐缓慢,目光凝视着蓝天与远处的城墙。

    路茜于是把脑袋低垂回原样。

    并非是她生性敏感而自卑,而是当她眯睨着眼睛,倾身扫视地面的时候,运气好会发现废品。

    女孩并不懂得正治,不过这几年开放的供销社什么东西都收,哪怕是过去满大街遍布的五谷轮回之物,一斤也能换到二到三文钱。

    那屎现在都成了流动着金色光泽的半两卷铜。

    可惜,路茜真的很爱干净,何况这个时常因怯懦而低着头的女孩,根本抢不过厕行的那些好汉。

    还好,她生得娇小可爱,至少永和街与她相熟的人们,从来都不吝啬大开方便之门,把有些处理不掉的生活垃圾,交给人家变废为宝。

    路茜甚至还因此得到过一条丝绸头带。

    她很高兴于这些邻里的善良,特别是东街那个白发的赤脚医生,总是给她疼痛的背部抹伤药。

    想来再长大一些,只要等她嫁出去,一切就都会变好的……路茜无比坚信,并且少有动摇过这一观念,因为这是唯一能让她生活变得轻快的动力。

    可怜的孩子,婚姻不是另一个泥潭罢了。

    “小jiejie给,这是我们家不要的陶罐!”在一户人家门口,一个心地善良的小女童叫住了路茜。

    至于她的jiejie正皱着眉头,舌头搅拌着圆脸蛋,用灵巧的双手帮这个女童梳头发,顺带用指甲抠掉披发间的一些大跳蚤。

    “不,我不需要。”路茜勉强打起精神回应。

    她看向没什么花纹的陶罐,眼神中带着真诚的渴望,却还是摆了摆手拒绝对方的好意。

    因为在女童身后那狭窄昏暗的民宅里,路茜见过需要赡养六个孩子的夫妇,他们已经很辛苦了,他们家里的任何有用东西,应该都是不能割舍的。

    少女和那女童一般,天真且固执。

    她们的母亲也很善良,只是老是警告路茜,不要结婚,婚姻永远是不幸者的悲剧什么的。

    “为什么啊jiejie?这里面还有我们送给你的红糖哩。”女童挣脱开了亲姐的束缚,一路小跑到路茜面前,捧着罐子奶声奶气的。

    少女看了看周围路过的人,也佝偻背的平民。

    少女抱了抱女童,因为昨晚痛哭过,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谢谢,但你这么做,我反对。”

    少女说罢,她将这个小孩推到对方家人面前,在她不情不愿的眼神和喧嚣中,路茜隐约看到了两个躲在门柱后面,正在跳脚的小男孩。

    这应该不是他们父母的主意。

    至少没有经过他们父亲的肯定,虽然路茜不敢这么笃定,可郝斯叔叔并不喜欢她。

    而他们的母亲,一个告诉她婚姻注定是不幸的人,虽然并没有打破她对爱情充满幻想,但也能够证明对方是个极好极好的人。

    况且她要拿着装好的酒壶回去带给父亲。

    那个身上有种颓靡感的男人喜好酗酒、养狗和鞭打她自己,可又的确是路茜的衣食父母。

    事实上,她对于这位晋人父亲具有矛盾的态度,一方面她在受对方无故鞭打、野蛮压迫感觉痛苦时,只能承受怒火而很是哀怨。

    但另一方面,她不赞成送自己的父亲到刑台。

    先不谈可能性有多大,但是当着路茜才十四五岁的年纪,想要独立自主生活其实相当困难。

    这年头,在晋国境内据说会有大善人的积极援助,对于其欲达到自给自足的女人提供一个发展机会,那就是到风月场所任职。

    虽然路茜并不知道那里具体做什么。

    只是从一些街头小姐的支言片语中,少女可以得知她们对自己职业的否定。

    不过,那些好像五官精致,又让路茜感觉不够美的女人,的确是漫不经心中有透露着无奈,她们就好像是地沟里浸泡过的罂粟花。

    美则美矣,却有种无可奈何的悲切。

    街头小姐总喜欢把瞻念前途,不寒而栗这句话挂在嘴边,就像酒馆的老板总喜欢说今年又亏了。

    时间稍过片刻,路茜这个美丽的灵魂,驻留在了一家高门青瓦的宅邸,有些不敢跨过台基,但不久之后,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后门。

    早晨晴空万里,空气中还残留着风暴的痕迹。

    在圆融的太阳绽放着光晕下,路茜缩头缩脚地来到了房内,这宅邸唯二的一间卧房。

    “啪!”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本来有些晃头晃脑的路茜吓愣了,不过回过神来,她才发觉是路少德又坐在靠背椅上喝酒,一旁是用了很久的小圆桌。

    这是一个有些秃顶的男人,喜欢穿白袍。

    他像是老虎的眼睛这时盯上了路茜,如奔马的脸表面有着岁月刻下的皱纹,嘴角竟有些淤青。

    可能是比武又输了……路茜瞪大了双眼,右手拿着陶制酒壶,如嘴角般忍不住地抽搐,她只能靠右手不断抓紧胸口的裹身布,勉强压抑情感。

    少女整个面部表情都僵硬异常。

    男人就跟一头棕熊似的,稳重地靠在椅子上,浓密如同鹰翅的眉毛扬起,蛇般的嘴唇两边下弯。

    他侧着头盯着她,目光尤其像是一头野兽,但他却又注重细节,先把翠色茶壶放置于桌面,两只手自然地放在端坐好的双腿。

    “你迟到了。”他的声音浑厚而富有磁性。

    可是在路茜看来,这就是一种相当粗鲁的行径,或者说是暴力即将开始的预兆。

    少女很害怕,想要逃离,并且已经把左脚朝向门口,同时红漆木门正好大开着,如果现在立刻就逃跑,应该会是一个挺不错的机会。

    “滴答~滴答~滴答。”机械钟表启动了。

    路少德扯了扯嘴角,在少女侧身紧张的注视下,他手指了指挂在床边墙壁的摆钟。

    “你一定是故意调慢了它?”男人语气中带着羞怒,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不满的情绪,在所有人面前一览无余,哪怕他现在只有一个观众。

    父亲显然是喝得烂醉了。

    路茜硬着头皮、咬着牙、脚趾头抓着鞋底,缓慢地前进到父亲面前,放下手中的酒壶。

    几乎是一瞬间,她像是一只碰着水的猫咪,畏缩了好几步,然后才意识到在主人面前失态了,顿时双手局促地抓住裙褶,想要表现得落落大方。

    “把门关上。”男人面沉如黑水。

    少女不疑有他,在对方肩膀耸动的那一刹那,就转过身快步抬手把门是关紧。

    出于侥幸心理,她并没有锁门,然而在这摆满刀枪剑戟的房间里,如果她真的敢于独门跑路,那么一定会被一箭射穿心口。

    路少德腰板挺直,看着少女用手护住腹部。

    “哦……好……好得很。”他大步如流星,往往声音未到,就已经先靠近了路茜。

    可作为对方的女儿,少女无疑是清楚他的这种古怪习惯,便赶紧以圆桌为中心,只要对方一伸手想捏她的脸,她便绕着其周围躲避。

    还好对方享受这种猎人追逐猎物的快感。

    否则,路茜是见证过周围父亲飞檐走壁的本事,如果真的毫无顾忌,她肯定会被打死的。

    “求求你!拜托了父亲!不要!”少女的双手,在紧张的氛围里,一时间不知道该护好脖颈、胸口还是腹部,最好不要再被殴打了。

    但这屋子就像是他为了打她而准备的。

    内衬灰白而外衫亮白色的男人,他看着对方眼里的泪花,简直就是一位想哭就哭的影帝。

    束发带武士盾冠的路少德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三寸白箭,同时双臂合十缓缓拉伸筋骨,似乎有些对少女秦王绕柱的举动,感到厌烦。

    “笑一笑!”他面目狰狞,就像是喝太醉了。

    路茜紧蹙着眉头,闻声赶紧颤抖着左手撩起草帽,然后吓得哭了起来,不知道该怎么笑下去。

    “父亲……我……笑不出来。”少女眉头近乎皱成了两个疙瘩,眼眶也因为紧张而凹陷了下去,但她真的不想强迫自己去微笑。

    谁知道男人顿时炸了毛。

    路少德怒气冲冲地指着他:“你这张脸难道不会笑吗?笑啊!对你父亲要抱有基本尊重啊!”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少女,仿佛对方不笑就是犯了什么弥天大罪,深深打破了他脆弱的心灵防线,但他这模样真像是个嚣张跋扈的恶霸。

    路茜见状只好抖动着脸皮点了点头。

    兴许是急中生智了,她到最后光头回想起那些篇幅短暂的甜蜜故事书上,有这么一种笑容。

    少女缓缓抬起自己握紧的左手,慢慢抵在下颌,然后松开了手掌,食指与中指分叉,在近乎吵闹的男低音与闹钟声中。

    少女轻轻把手指贴在两边嘴角。

    她稍稍用力向上勾起一弯弧度,做出一种朦胧又美好的笑容,其实比哭起来还要难看,特委屈。

    “嗯。”路茜觉得自己表现的还不够好,又握紧左拳打了自己下巴一下,嘴唇里两排牙齿咬紧舌头,重新皱着眉头再笑了一遍。

    眼泪根本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路少德相当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悬斗的鼻梁与胸口都更加挺拔,仿佛一条要冲天而起的恶龙。

    然后路茜不是公主,更没有王子愿意来帮她,至少现在没有,同时勇者可能会存在吧,也许在路上,在十几年后的家里。

    可现实不是靠眼泪与期待就能改变的。

    可怜的孩子,她明明从未有过笑的理由,有时在家里还要强颜欢笑。

    可惜,她却又有那么多想要哭泣的借口,在她骨节突出,肤质粗砺且表面肮脏,不似少女的双手上轻叹,但在外面总是不能宣泄情绪的。

    事实上可以的,在没有人的地方随便哭。

    事实上,如果这么做了那么哭泣,也就失去了那种可以为人辩解的能力,也将毫无意义。

    事实上,这绝对不是我对痛苦的歌颂,没有任何一点儿歌颂的意思在内,而是因为很多时候人们的痛苦都无法避免,哪怕大家都在怜悯着大家。

    但是苍蝇不拍无缝的蛋。

    哪怕白色的蛋壳的缝隙,大多数是被外力弄出来的,毕竟苍蝇只叮腐烂的食物。

    那么怎么能够怪蛋壳呢?要怪就该怪——一些自以为是的手,比如路少德的手,虽然他对女儿的笑容满意了,但他依然动手恐吓了一下对方。

    但见男人与路茜只有三步的距离时。

    “啊!”少女习惯性惨叫了起来,不过她知道这是没有挨打的情况,因为太痛了也叫不出来。

    原来,路少德假装了要攻击的姿态,这火嘴角已经挂起了洋溢的笑容,这是一种胜利之后,加上酒精的麻醉,进而产生的兴奋与激动。

    男人双眼微眯,仿佛梦回吹角连营。

    路茜见此真是爆发了潜力,瞬时间迅走如飞,但在靠近正门的那一刹那,她呆住了。

    在汗毛倒竖的那一瞬间,少女快速地往左拐,走到收拾餐具与食物的灶台,那个地方离床铺是正对面的,不远处就放着还在燃烧热水壶的支架。

    路茜现在不过是把每天做的事又熟悉了一遍。

    家里也不需要什么奴婢,因为她自己就很能干、很乖、很懂事了。

    尽管当下路少德一靠近,但凡是有想拉住少女手腕的举动,女孩就会条件反射式地躲避,尽管是徒劳的,但是她无法逆违自己的生命本能。

    万一被父亲抓住,一定会发生更可怕的事情。

    路少德几次尝试无果之下,就像是xiele气一样,大步走到了摆在房屋中央的圆形桌前。

    男人摆了摆手,表情有些无可奈何与克制,随即他坐在了一边的太师椅上,提起桌面上的酒壶,打开盖子,单手伸进去搅了搅。

    然后,他无所谓地往嘴里灌酒。

    一旁的茶壶与茶杯就这么被冷落了,至于路茜依旧在慌张而辛勤的劳作,准备着早餐。

    由于这些年出现了一种叫踏椎的舂米工具,少女已经不必花三个时辰的时间,来准备一旬的精米了,而且这些年柴米油盐酱醋茶也便宜不少。

    这意味着什么,少女吃的剩饭营养更丰富了。

    虽然她特别讨厌发明机械钟表的家伙,因为这让父亲弄疼她有了更多借口。

    “啊……”路茜突然感觉右屁股一疼,即刻虽然还弯着腰,但已经转过了脑袋探查情况,发现是一根铁质勺子,精准打在她自己贫瘠的身体上。

    好歹不是抹油的马鞭。

    无论如何,她必须等待,毕竟她知道自己其实与蝼蚁无二,她只能做一个顺从的奴隶。

    脱下草帽的路茜,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路少德正在进餐,这让少女双眼不由得被那精美的食物诱惑,却又不得不站直着身板。

    两只手尽量交叉架住腹部压制饥饿。

    只是这样就不好把握右倾的身子重心,所以她不得不空出一只手,按着还有些火辣辣的后背。

    少女凝视着那三菜一汤,她敢肯定它们也在凝视着自己,不由得流了口水,而她也就亡羊补牢似地舔了舔嘴唇,尽量憋气不去呼吸那股rou香。

    时间过得好慢,比等待四月的麦熟更煎熬。

    不过今天由于过节祭神,街上的大澡堂是免费的,所以时间过得慢点对她而言是好事。

    本来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就起来擦拭衣物,而因为父亲总是回来的很晚,她便不得不凌晨洗衣服然后晾晒,所幸一般不容易惊动那个醉汉。

    本来趁着对方吃朝食时也可以洗衣服。

    但路少德忍受不了对方,那毫无礼仪的浣衣技法,又不允许她同桌共餐,少女便只好干站着。

    当下,燃烧着烛光又昏暗的房间里,仿佛给这栋屋子染上了一种猩红的色调,然后路茜根本就习惯了,也注意不到这点。

    她只觉得收拾方桌上的一片狼藉很麻烦。

    是的,使方形四角垫着麻布的餐桌,而不是路少德经常喝酒饮茶用的那个小圆桌。

    它可能有什么特殊意义,少女哪怕只是碰了一下,都会被男人打成重伤,也正是因此,她从来不会急于在男人面前表现她自己。

    “下午五点前,你得给我准备好茶点。”

    路少德一边吩咐道,一边不注重形象的用手指抠了抠牙缝,然后喝口汤咕噜了几下吐回碗里。

    男人站起身来,看起来兴致还不错,而不一会儿,少女就顺着他相反的步伐,靠近偏僻角落里的餐桌,准备解决一番自己的口腹之欲。

    “不要!”路茜双手小心翼翼地抓紧大腿嘁道。

    白衣大袍的男人松开了那一对铁锤,随机金属撞击地板的声音响彻屋内。

    “逗你玩的。”路少德抬起下巴笑了笑,然后他摸着浅浅的胡须,似乎是以目光在端详着少女,一时间有些意味深长的神态。

    那就像小孩看待玩具的天真无邪。

    这是孩子根本不在乎玩具是否损坏,只为了心里爽快时,才会有了这种结合好奇的情绪。

    “是……”路茜欲言又止,整个人如同被高温热坏的麻瓜,右眼大左眼小而且眼袋还肿着,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可怜楚楚。

    这一刻,少女表情阴沉颓靡,没有了生机。

    虽然这样讲,有些显得对方之前就非一片暗沉的面孔了,但总归她在买酒时还积极温柔了点。

    女孩背也挺不直了,现在不跑纯粹是害怕挨打更厉害,毕竟她早就受伤了,脸上也有伤痕,思绪更是一片混沌,搞不清楚未来路在何方。

    “来,笑一个啊。”路少德背对着她说道。

    其实男人应该根本不想看她的笑容,因为对他而言,少女只在哭这一领域很有演绎天分。

    后面更是懒得听披头散发的路茜,为了迎合他强行念出来的哈哈声,只是转过头看了看,确定下女孩那一行弯弯眉毛、斜斜的嘴角相映成笑。

    路少德放心地向后转,过程干脆利落。

    他拍了拍手,志得意满道:“这就对了……那么我还有事要做,这些食物你解决掉吧。”

    男人右手指着指餐桌上的残羹剩渣与硬菜冷饭,又随便丰富了一些家务活,便趁着现在天气还好,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出了。

    路茜一直等他走了好久好久。

    大概过去十分钟了,有钟表为证,少女才肯一步一个脚印,靠近离自己相隔十步的餐桌。

    她谨慎地弯下腰,侧着身子,保证自己不要碰到漆黑的椅子和桌面,随后躲到了床边的一把小椅子上,现在才出现的室内门神贴庇护下吃饭。

    本来摇曳的烛光被她熄灭了。

    使得木质结构的紧凑方正房屋,中轴延伸到四方,房梁与横柱之下昏黑一片。

    路茜大概是不习惯与影子共餐,所以才这么做的,但更大的可能,是她不想看到只剩半截的玉米上,那残留的口水从而影响食欲。

    这里,少女不得不感谢带来了玉米的好官。

    要不然,换做几年前都是啃又冷又硬的大米饼,味道什么只能将就的夸一句还凑合。

    “真是奇怪。”路茜有些感慨于三年前到现在的变化,为什么比自己之前十多年的改变都要巨人,不仅有了耐旱的高产作物,还有大量厚实的棉衣。

    想来应该与故事书里说的一样。

    路茜无比坚信的认可这一观念——五百年一遇的圣人出现了,就连最污秽的河流都会变得清澈。

    那么她这个只能随波逐流的女孩,一定会向远洋热销的经典中记载一样——坚持积德行善,她迟早会摆脱注定下地狱的命运,从此获得救赎。

    恶人应该什么时候去世——不是永远即可。

    少女有限的十几年人生,可以说都在践行着和平与仁爱的思想了,目前还在积累回报。

    所以她朴素啊,反对暴力啊,追求纯洁和爱啊,虽然这些观念,只是从一本薄薄的幼学故事书里得到,但她依然愿意在动摇中坚持相信。

    垂死之际,世界会给她的最后一点友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