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温水还记得她父母离婚的那几天，是她备受关注的时候。所有人的关注中都带着关怀，带着怜悯，带着讨好，带着更多的探究。 温水讨厌不喜欢那种眼神，好像在别人眼里她特别可怜。 她有什么可怜的？她父亲有足够的经济实力来养活她，她衣食无忧，她也不会和母亲因任何琐事比如买不买玩具这类话题而产生口角。 夜晚的校园不安静，甚至有些闹，虽然以前也很吵，但是今晚格外的恼人。 温水在离她最近的教学楼里随便找了一个空教室，坐到了靠窗的最后一排。 白炽灯、白墙壁，连排的座椅……刚下晚课没多久，黑板上还留着教授潦草的板书。 整个教学楼空荡荡的，走廊里响起了一串脚步声。 温水趴在桌子上望着外面，大cao场的灯光零星的照了过来，远远看过去，打球的打球，聊天的聊天，跑步的跑步，学校里的学生看起来悠然自得。 温水望着cao场出神，眼前被什么挡住。 一杯热奶茶，装在塑料袋里，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提着。 “好看。” “……什么？” “这手真好看。” 头顶传来了一声轻笑，温水抬头，看见了站在她面前的方启朝。 天，说出来的话可不可以收回？ 方启朝抬了抬手上的奶茶，温水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抬手就要接过来。 “给我的？” “不然呢？” 温水拎到跟前，打开吸了一口，居然是全糖，好甜。 “你不是走了吗？” “是走了，不过又回来了。” 方启朝有些无奈，他把温水前面的椅子转过来坐了下去，虽然不关他什么事，但是刚刚温水看起来特别像一只被抛弃的家猫。 秉承着对下属负责的理念方启朝先是跟着温水进了教室，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面如死灰的温水又去湖边的奶茶店买了一杯奶茶。 猫不是喜欢喝奶嘛，加了糖的奶应该更好喝吧。 “太甜了。” “……哦。” 他是不是不应该跟来？ 方启朝出现在这里让温水有些惊讶，他总不会是因为担心她才跑过来的吧。 温水被突然闯入脑海中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将这个想法扼杀在摇篮里：“你有什么事儿嘛？” “嗯”，方启朝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温水抱着奶茶边吸边看着方启朝，怪不得今晚能送她回学校，原来是有事顺路。 方启朝抬手理了理风衣上的排扣，教室外面传来了零碎的声音，方启朝顺着声儿侧头，温水吸着椰果的动作停了下来，看到的不是有声音的地方，看到的是坐在她对面的方启朝。 方启朝随意靠在椅子上，椅子有些狭窄，他的腿伸到了温水的座位旁边，帆布鞋上的鞋带系的整整齐齐，月色透过窗，照在了他的身上，他侧头看向门外，感受到了温水的目光。 温水一直盯着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怎么了？” 温水收回了视线，又吭哧吭哧的吸起了奶茶：“没事，随便看看。” 伴着朦胧的夜色，秋蝉自顾自的叫。清凉的夜风吹来，拂过了月光，拂过了cao场，拂过了教学楼，就是拂不过温水此时的尴尬。 温水咬着吸管悄悄看了一眼方启朝，他倒是没什么反应，脸上一点窘迫感都没有，依旧淡然自若，目若朗星的 教室外面的两人缠绵的有一阵儿了，估计是过于忘情了，都没注意教室里面还有别人，都怪这个时间的教学楼太安静，温水仿佛都能听到某些难以言说的气息。 坐在前面的男人欣赏了一会儿，垂下来头，温水和他之间的距离拉近。 方启朝听着外面的动静，靠近轻声道：“你告诉你，他们肯定会分手。” 明明离得不近不远，温水却感觉耳朵有些热：“你怎么知道？” 方启朝眨了眨眼睛：“第六感。” 温水有些好笑：“靠谱嘛？”，方启朝语气高深莫测起来：“不好说，得看运气。” 温水差点笑出声，经过方启朝的这般扯皮，气氛也没那么尴尬了，她自嘲：“这要是分手的话，怕不是因为闺蜜？”，方启朝听后皱起了眉头，像模像样的掐了掐手指：“估计八九不离十？” “噗——” 实在是没忍住，温水笑出了声，压低声音道：“你现在特像大街上哪些看面相的骗子。” 感受到温水心情的变化，方启朝面上带了几分调侃，又凑近了一些：“要不，我们现在出去？” 方启朝不但这么说，还站起了身，看样子真是要往出走。 温水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方启朝的胳膊，慢慢把方启朝摁到了座位上：“别，不要，现在出去的话，看的人尴尬，被看的人也尴尬，这样下去双方都会社会性死亡。” 温水不想应付这种事儿，但方启朝乐享其成：“那样多好玩。” “你……”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要锁门了——” 教学楼管理处的阿姨过来锁门，教室外的两个人踩着慌乱的脚步瞬间就没了影。 阿姨走进教室，拿起板擦，边擦着黑板边说：“还有你们两个，快走，去外面想干嘛干嘛，在这儿可别耽误我锁门。” 温水不好意思欠身。 方启朝倒是坦然，大大方方的起身走了出去，路过阿姨的时候还礼貌的点了下头，跟上和前面那两人一样慌张的温水：“有什么可怕的，我们又没干什么亏心事儿。” 温水提起了桌上的奶茶，三步并做二步的跑了出去。 —— 钟安然和隋长宇已经离开了，温水坐到了他们坐过的长椅上。别的不说，坐在长椅上到真是个看风景的好地方。 湖里零星漂着几株还没来得及凋谢的荷花，大片泛黄的荷叶尤为明显，在各路灯光的衬托下，又被打上了别的色彩。 方启朝也跟着坐到了温水的身边，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很好奇，为什么一个不过二十一二岁的女孩浑身散发着一种暮色的朝气，就好比现在这湖里的荷花，难道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不应该是像玫瑰那种盛花一样艳丽绽放？ 怎么会有温水这样的人。 月光下，女孩盯着平静无波澜的水面：“有的感情真的很容易破。” “……” 方启朝措手不及，刚刚不是已经哄好了吗？怎么又来？ “破碎的感情太常见了。” 温水侧头：“我知道常见，但是真的遇到了，就是会控制不住的愤怒。” 方启朝没有吭声，低头看了一下手表，23：07。 “你们宿舍几点锁门？”，“差不多十二点，怎么了？” “嗯”，方启朝应了一声：“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在一家媒体公司实习，那家公司是一个我很欣赏，也很信任的学长推荐我去的。” “哦”，温水咬着早已喝完的吸管认真的盯着方启朝，纸质的吸管都快被她咬破了。 “有一次公司接到了一个大项目，全都快搞定的时候，突然出现了问题，这个问题就是我那个学长造成的，但是他三言两语的就把责任推给了我。” 其实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有那么四五年了，但是方启朝一直没有忘记，那个时候他的背叛感也不必温水现在的感觉少。 大四实习的时候，方启朝通过一个学长的介绍去了一家媒体广告公司担任设计助理，遇到的第一个还算大型的项目就是给一个兴起的短视频公司做一套系列的logo。作为实习助理的他只是帮忙搜集了素材，结果在提交logo的时候才发现甲方公司的名称打错了而且主体都不符合要求。 在方启朝眼里这是一个极度低级且愚蠢的错误，早在这个项目正在进行时他就发现了，不过考虑到他的实习期马上就要结束了，他就没管这个事情，结果没成想，到最后被叫到上司面前的人是方启朝自己，而那个设计也就成了方启朝的设计。 所有人都认为这个设计是出自方启朝之手，毕竟一个合格的设计师，也就是他的学长，是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在这些人中只有秦子黄愿意相信他，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安慰了他，也是在那个时候，方启朝才开始注意到秦子黄，毕竟之前他们是在两个部门，互相也没怎么见过。 “后来呢？” 思绪有些跑了，方启朝回神，抬手拽出了快要被温水咬破的吸管：“后来我跑到上司面前大叫，胡乱解释了一通……准确来说，是骂了一通，然后我当场甩了份辞职书就很了不得的走了。” “哈——”温水还是不厚道的笑了。 后面的事方启朝记不清了，只记得辞职后没过几天他就找他家老爷子借钱开了一家潮牌店。店里有他自己的设计，也有别人的设计，用了差不多二年的时间把钱还给了他家老爷子，又用一年的时间在潮牌店的楼上开了一家西餐厅，再后来，又开了一家书店，最后有了今天的初三夜。 “行了，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宿舍吧。” 以至半夜，秋蝉都不叫了，路上来来往往的车少了，学生也大都回到了宿舍，偶然零散的几个人也都在匆匆忙忙的赶路，宿舍楼下的猫倒是闲着，悠哉游哉的晃来晃去，猫眼在夜色中发亮。 温水看了看脚下的猫，摸了摸鼻子，出现了一种她从没设想过的状况。 她被锁在了宿舍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