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此夜的烈火(一)
距离我搬来冬梅公寓602已经过去整整两天了。 不得不说,人类的适应力真的很了不起。从最开始的今夜无人入眠,到9月6日,也就是今晚我准备舒舒服服地躺上床,仅仅也只过去了两天。 许承虽然一看就在打什么主意,但君子论迹不论心,从结果上看,他很慷慨地借给了我们闲置的家具和各种生活必需品。在如今的枫佑能找到愿意售卖这些东西的店极其困难,权衡之下我和温乙未还是接受了他的帮助。 ……只不过这样一来,对于他的请求我们就越来越没法拒绝了。 “你们还不睡啊?” 我洗漱完后经过客厅,便看见许承和温乙未二人正面对面坐着,桌上还摞着几叠厚厚的牌。 就算是许承,闲置的家具也是有限的。所以,先前搬来两个房间中央的沙发和茶几后来都没有复归原位,而是作为601和602的公用家具就那么摆在了那里。 话虽这么说,这两人现在打牌的地方其实是在601的餐桌上。由于隔断几乎完全损毁,两个房间的客厅已经彻底连在了一起,分不清彼此。 另外,别说还没入睡了,这两人甚至还穿着常服,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桌上的牌看。 “……” 温乙未似乎陷入了苦战,目前正皱着眉头反复把自己的手牌拿起看看又放下。坐在他对面的许承就从容了许多,托腮看向了我的方向。 “在打牌呢,最新版本的魔纹牌对战。”他另一只手指向牌局,“阮小姐,要不要来打一把?” “不了。”我连忙摆了摆手。 魔纹牌是大约二十年多年前兴起的一种卡牌对战游戏,最初是退魔人们用来教导后辈的方式——魔纹牌中的怪兽卡片原型均是耳熟能详的反世界来客,比如苏鸮,惰狼之类的。后来经由改版,变成了流行度更广,更适合大众的普通卡牌对战。 在第三研究所的时候,我也组过自己的卡组。不过那时流行的王牌怪兽和打法与现在的大不相同。 通俗来说,就是我的卡组已经退环境退得差不多了。 虽然说着不打,但我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向着601的方向挪动起来。 “话说回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 许承笑而不语,温乙未的脸上则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太离谱了,我从来没遇到过他这种构筑。”他把手牌覆盖在桌上,开始控诉起来,“我还想着他为什么要让先攻,轮到他的回合又五盖过了……我几乎都做到了最大场,结果我一动,他就一个一个开效果把我的卡全弹回卡组了。” “你没康吗?”我真诚发问。 所谓“康”,是诸岛那边另一种卡牌游戏的术语音译,简单来说就是“无效效果”的意思。 “……‘几乎’做到了最大场,意思就是没做到最大场,所以没法康。”温乙未往桌上一趴,随后举起了双手,“我服了。” “愿赌服输,我就从你的牌组里拿走一张啦。”许承脸上挂着藏不住的笑意,站起身把温乙未的卡组拿过去,开始一张张看起来。 “仔细一看,你的构筑不是也超级冷门嘛。” “不要拿我的手坑——都是我高价入手的啊——” “我像是那种人吗。” 许承看牌的速度很快,等我走到他身后想看一看温乙未玩的什么牌组时,他已经从里面挑出了一张,又从自己的牌组里塞了一张回去。 “一换一,替你完善一下。” “这么好心?” 还没等我看清楚,许承就已经将洗好的牌重新还给了温乙未。 “让我看看……” 我正想半路截住那副牌组,凌乱的脚步声就打断了我的行动。 我们三人同时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墙外,一个背着书包的高中生模样的少年和一个蓄着络腮胡,正喘着粗气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少年还穿着校服,他略长的头发末端是不伦不类的青色,但却并不给人廉价的后天染色感;跟在他后头的男人则有着艺术家的气质—— 等等,仔细一看,这不是牧逢征吗。 “我去,牧逢征。”温乙未也小声惊呼道。 如果温秋棠这个大嗓门老头在委托人中的烦人程度能排到前十,牧逢征绝对能在前五榜上有名。初到枫佑的一个月里,由于月见楼的委托,我和温乙未也与这位性格古怪的雕塑家打过几次交道。 “……是你们?” 他似乎也认出了我俩,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虽然不知道他这么晚了为什么要来这里,但你这样子也太没礼貌了吧喂! “你的熟人?”高中生看向牧逢征。 “只是两个笨手笨脚的家伙而已,想指望他们的话……还是算了吧。” 高中生看了看颓圮的外墙,脸上也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阮小姐。” 不知何时,许承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来到了我身旁。 “这可是有大委托上门的征兆啊——要是放他们走,你良心过得去吗?” 虽然从个人情感上来说,我不是很想管牧逢征这个大半夜找上门还自顾自失望的家伙,不过许承说的有道理。 ……事出反常必有因,我没法眼睁睁看着需要帮助的人不管。 “不管怎样,你们两个先进来把话说清楚,捋清发生了什么事后再来讨论下一步的事情。” 我的手上还拿着漱口用的水杯,不过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你说进去……要怎么进啊?” “……从墙那里跨进来就好。” …… 预感到今晚可能没法照常睡觉,我赶回房间换上了常服,把头发也扎了起来。 高中生自称素柒,虽然他说的话也有点颠三倒四的,但比起拒不合作的牧逢征,至少他还愿意说点实质性的东西。 温乙未听到一半就瘫在了沙发上,眼神放空,许承也拿出了手机开始和谁发消息,只剩我在努力厘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好在素柒的脑子转得还算快,不多时,一条还算清晰的时间线出现在了白纸上。 我转了转手中的笔,用笔尖轻点了一下9月4日。 “9月4日,雕塑任务完工,不过牧逢征留下了一个他故意做的‘多出来的作品’。当天晚上,他梦见了……贯通天地的金枝与笼盖天空的黑日。” 【这个描述……】 我和伍拾伍想到了同一件事,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9月5日,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的牧逢征用自己的人脉打听出了鸦神之眼教徒的下一步动作,并劫走了作为给璀璨歌者贡品的一箱宝石——怎么做到的,这种东西不是应该被严格保管吗?” “哼,瞧不起雕塑师吗?” 牧逢征的脸色很苍白,表情也很不善。看来,想从他那里得到有意义的回答是不可能了。 不过这件事的确是一个很大的疑点,说不定可以从这一点挖掘出更深的秘密。 “9月5日晚上,劫走宝石后的你慌不择路,在经过枫佑一中时突发奇想,将那箱宝石扔进了墙内。9月6日,今晚早些时候,你想去校园内回收那箱宝石,却被一早就盯住了你的鸦神之眼教徒追上,最后靠着素柒的帮忙逃离,那箱宝石也丢进了河中。” “然后,根据一位名为方庭平的女孩的指引,你们来到了这里寻求帮助。” “……要是早知道在这里的是你们,我还宁愿——” “你想自我牺牲是你一个人的事,”我狠狠瞪了一眼牧逢征,这家伙明明是成年人了,在任性和以自我为中心这方面还和小孩子一样,“……但你最好已经做好了现在把素柒也卷进了事件的自觉!。” “是我主动提出要帮忙的啦……”素柒不安地看了看我俩,鉴于还有未成年人在场,我稍稍压下了心里的怒火。 牧逢征一时无言,只好从鼻孔里长出了一口气。 “你们现在是离开了西北城区,但是,如果想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件事……” 我话还没说完,沉默了好一会儿的温乙未开口了: “直接把鸦神之眼端了就是了。” 他的表情很认真,看得出来,他并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从逻辑上来说,并没有错。” 我捂住了脸,牧逢征倒是扳回一局似地翘起嘴角。 “但是并不现实,而我们几个人也没法做到一次性剿灭一个教派。而如果我们全都被盯上,随之而来也只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诶,做不到吗?” “做不到的。” 许承终于放下了手机,眨了眨眼睛笑道。 “所以,还是来看看治标不治本但是一劳永逸的方法吧。” 他把手机递给了我,屏幕上显示着三个标记点:一个是我们所处的冬梅公寓,一个也在东南城区,离冬梅公寓不远的地方。 最后一个则是西北城区与西南城区交界处,河流的尽头。 “……虽然说我觉得你大概是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看向许承,对方脸上正挂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不过还是解释一下这几个点的意思吧。” “不久前存进了大批雕像的仓库,”许承竖起右手食指,“以及,被打捞起来的一箱宝石。” “不是吧!”素柒惊叫出声,“那我们——” “别急,这样才正好。”我兴奋地用笔尖敲了敲自己的拇指。 “我有一个计划,如果成功,今晚就能解决这个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