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诗人的棋盘（7）
“现在的高中生真是小家子气。”戴晴听完“弃暗投明”的温乙未的叙述后，用老成的语气感叹道。 明明她自己看起来年纪也不是很大。 “你们打算怎么办？” 温乙未一边嚼着玫瑰糖一边问道，糖瓣发出了喀拉喀拉的声响。 “看起来没法和平结束了啊。” 我原以为这天气真的会随主角的意志变化，不过现在看来，它似乎也在彰显着演员们各自的想法与故事的进展。 “先说好，我帮哪边都有可能的哦。想要我帮忙的话就给我报酬。” 这厚颜无耻的大灰狼说什么呢？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也回了我一个鬼脸。 “虽然要我去道歉也可以啦，不过这样就没什么意思了。” 戴晴捡起了遗落在大道旁的一段树枝，“……走吧，让我们去会会那位猎人！” …… “真是漏洞百出的计划啊。” 森林中的一处小溪旁，听完洛华的计划后，许承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这么短的时间里我能想出什么好方法嘛……”洛华不甘心地回嘴道，“你有什么替代方法的话就说来听听啊。” “首先还是来一条条批判下你的计划吧。” “喂！” “从棋盘开始前那副场景你应该就能看出来，大灰狼和小红帽是同一边的。在这种情况下还让他们俩会合，心未免也太大了。” “……这倒是，确实。” 洛华懊恼地回想起了这个事实。 “所以，你计划的重心不该分给那条狼，而是放在祖母身上。” “杜鸣橙上个故事的表现足够让其他人对她放下防备，如果能说服她加入你，不管是让她当内应还是你们俩合力对付小红帽，她都是一大助力。” “不过，现在再去找她应该已经迟了。再者，她对你的这场报复似乎也不是很热情。” “嗯……” 就像是被老师一条条点出作业里的毛病那样，洛华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将头低了下去。 “说起来，你想从这场报复中得到什么呢，难不成是想杀了戴晴？” “怎么可能！”洛华一惊，“呃，其实，也就是让她道个歉什么的……” 许承用一种微妙的表情看着这位支支吾吾的小姑娘，“直接和她说不就好了。” “不，不让她也尝尝我受的罪，道起歉来肯定也不会是真心的！”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一般来说都会这么想吧！而且有错在前的可是她。” “这么说来，这是你‘正义的报复’喽？” “对。” “好吧，那我就最低限度地让她也遭遭罪好了。”许承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抛到半空，随后将它接在掌心，“不过，等她道完歉后，你们就得和好，也别再记恨任何人了。好吗？” “……你说话怎么和老妈子似的？” “你是高中生吧？我可是大了你十岁，这么说话可正是成熟的大人的标志啊。” …… 在大路上前进的我们三人很快便赶到了祖母家，正如温乙未所说，身为祖母的杜鸣橙一直在百无聊赖地摇晃着摇椅，见到我们后也没有起身的动作。 “祖母，这是母亲让我们送来的蛋糕和红酒！” 我和戴晴围在了她的身边。 “哦哦，真不错。那你们身后的又是谁呢？” 杜鸣橙显然是和我一样的那种难以带入角色状态的人，戴晴则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与温乙未的手，“祖母，这是我们在森林里遇见的狼先生。我们在林子里迷路的时候，幸亏有他才把我们带了出来。” “啊对对对。”温乙未连连点头。 杜鸣橙的眼神比她的台词灵动得多，那“这么巧啊你也开始摸鱼了”的心理活动一看便知。 在尴尬地寒暄完了后，我们终于从“剧情状态”退了出来。 按理来说，故事到这里应该就已经结束了，但猎人迟迟没有出场，时间也白白地流逝到了黑夜。 “……洛华她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杜鸣橙终于忍不住提问道，而我则重新感觉到了紧张感的回归。 “那家伙骗了我们？”我不由得看向温乙未，想听听他的看法。 温乙未的脸色也不怎么样，按照之前洛华的计划，她应该是去到位于森林另一侧的小红帽的家中了。 而在我和戴晴离开后，留在那里的只有许承。 “……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 “这就是他的后招吗？”戴晴的表情同样凝重了起来，“看来在我们说说笑笑的时候，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发生了啊。” “……” 我真傻。 既然我能通过伍拾伍知道，棋盘游戏胜利的方法不止一种，那就应该能想到，别人也能通过其他途径得知这件事。 ——只要将对立方的生命尽数夺去，同样能抵达胜利的终点。 幽暗的夜里，唯屋外狂风大作。 “该怎么办？” “……我回去看看，你们待在屋子里，不要出去。” 最后，还是温乙未开口了。作为毫无疑问的我们四人中的战斗力顶点，由他提出的这个方法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 “如果在屋子附近发生了争执，我应该能看出些端倪。等我确认完情况，你们再行动。” 说罢，他便打开大门，提着一盏油灯踏入了无光的林中。 ……而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蛋糕早已被我们分着吃了，戴晴又在小屋里发现了一些干果。虽然这里只是棋盘游戏内，但毕竟已经过去了大半天，再不吃些东西，饥饿就会先把我们压垮。 “我等不了了！” 杜鸣橙猛地一拍桌子，“如果真像你们说的那样，全速来回的话只需要一个小时出头，那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你冷静点……” 我试图安抚她，但此刻，在大雨夜里不住哭泣的杜鸣橙脸上只有焦急与坚定。 “我会走没有光的地方，这样目标会小一点。” 她走到窗口附近，看了看天空，“有一些月光，足够我看路了。” “……” 我毕竟与她素昧平生，这会儿也说不出什么劝阻的话。但看她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是那种可以为朋友付出生命的人。 “……小心点。” 戴晴也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轻声提醒了一句。 “被把我敲晕过的人这么提醒，心情真是复杂。” 似乎是终于能够做些什么了，杜鸣橙看起来反而更加轻松了些，“……如果我能回来，我会争取把猎人的下落带回来的。这个棋盘也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啊。” 我因为这句话而久久不能言语，直到她的身影也消失在了森林的这端，小屋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难以想象我不久前还抱着那么轻松的心态，轻视着这个棋盘的棋手。 戴晴更是直接把脑袋砸到了桌子上，双手环抱着自己的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都是我的错。” “是我错了。” 我们几乎同时说出了责备自己的话语，随后，我叹了口气。 “明明都已经被骗过一次了……为什么我还是这么容易就相信别人了呢？” “是我的错。”戴晴依旧低着头，闷闷地说道，“要是我上一个故事换一种方法，那个小姑娘也不会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导致连真正该提防谁都忘记了。” 沉默，我们再次任由着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 “走？” 我站起身，随后，戴晴也推开凳子站了起来。 “走。” 看起来，我们俩都不是那种等待别人来宣判命运的人。 …… “后来，大灰狼去做什么了呢？” 女儿将自己裹在被子里，今晚乌云压月，窗外黯淡无光。 “你明天是不是还有学校表演呀？你mama不让我多讲……” “讲嘛讲嘛，讲快一点就是了。” 女儿摇晃着父亲的手臂，父亲也干脆把故事书盖了起来，只凭记忆说道： “大灰狼来到了祖母家，它一口就把小红帽的祖母吞进了肚子里——” “哇啊！” 即使已经知道了故事会如何发展，女儿还是被父亲凶恶的表情与吞吃的动作吓了一跳，随后，她突然觉得有些害羞，把自己的也头埋进了被子里。 “大灰狼装成了祖母的模样，带上了她的头饰，穿上了她的围裙。等到小红帽玩累了，从森林里回归大路，来到了祖母家时，大灰狼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 “小红帽进了祖母家，这里光线昏暗，她看不清祖母的样子……” “还没睡吗？” 卧室的门被打开一个小缝，母亲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我要听完，我要听完这个故事再睡！” “马上就结束了。” 父女二人几乎是同时说道，母亲在另一侧摇了摇头，悄悄关上了门，“早点睡觉。” “……总之，大灰狼蒙骗了小红帽，把她也吞进了肚子里。” …… 悔意笼罩了戴晴。 她是否也太过相信了那个来历不明的情报中介呢？ 是了，毕竟是关于生死的事情。无论是谁都不能将生死置之度外。 就这么结束了吗？ 被虚假的承诺诱骗，为了还未实现的理想献身，甚至不能改变一丝一毫的现实。 幽深的黑暗笼罩着小屋周围。 幽深的黑暗也笼罩着枫佑。 黑暗带走了她刚刚认识的朋友。 黑暗也带走了她相识已久的家人。 ——就这么结束了吗？ “好，结束。” 许承的声音响起，身背猎枪的猎人表情复杂地看着无力靠在墙边的戴晴。 “……怎么搞的好像我才是恶人一样。” 她不安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向戴晴伸出了手。 “你先站起来啦。” 戴晴茫然地拉住了她伸过来的手，不是幻觉。 并没有人受伤或死去。 “……你的计划真恶毒啊。” 我看着笑得很开心的许承，发自内心地说道。 到底是怎样的乐子人，才会把关乎棋盘游戏胜负的事情拿出来，给一个小女孩小小的“复仇”作调味料啊？ 在我面前，戴晴正抓住洛华的腮帮子，看起来是在确认她是不是真的，但看洛华想说话却说不出口的样子，很难不怀疑她是不是别有用心。 杜鸣橙一脸轻松地站在她们身旁，这会儿也加入了捏洛华脸的行列。 “恶毒吗？条件所限，这是我能想出的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了。” 许承耸耸肩，“皆大欢喜，不是很好吗？” 这是他的真心话还是伪装呢，我搞不明白。 “不过阮小姐，你的保镖还真是厉害。要不是洛华及时出现，我都怀疑我会不会直接被三拳锤到散架。” 我看向温乙未的方向，而他没有看向这边，只是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手。 …… “吞下了两个人的大灰狼心满意足地睡了。就在这时，猎人经过了这间屋子。他听见里面传来了不同寻常的鼾声。” “感到很可疑的猎人进入了屋子中，发现睡得正熟的大灰狼。他用剪刀剪开了狼的肚子，救出了里面的小红帽与她的祖母。” “大家都得救了，大灰狼——” “大灰狼醒了！”女儿突然说道。 父亲这次没有责备她，而是稍微思考了一会儿。 “对，大灰狼也没有死，它被疼醒后跑回了森林里，用神奇的花蜜把自己的肚子补好了。” “从此以后，它再也不敢吃人类，而是在森林里过完了自己的一生。” “嗯！” 女儿露出了笑容，她松开了父亲的衣角。 “明天，你是不是也没法去学校呀？” “……对不起。” “没关系，不过mama会拍好多好多照片，你要都看哦。” “好，我一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