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侦探的挽歌（终）
“已知，以上的所有信息。” 在其余众人的注视中，棋手站起身来。 “我在此提出七个问题，如果均能解答，则是各位的胜利。” “而如果仍有谜团无法解决，我将拿走唯一的胜利果实。” “……我就知道是你！”左志轩虽然叫得响亮，但好像并没有做什么的意思。不过就算有也做不到什么，剩下的人就算是想离开也无法从椅子上起身。 “……”魏芬摇了摇头，将目光从我们身上移了开来。她看向爱拉梅娅与某人对话的窗外，现在那里只有状如粉笔的雨滴次序滴落。 “第一个问题。”棋手如此说道，“除何雪杏外的三人是谁杀的。” “唔唔，放开我！放开我呀！”爱弥儿的脸上首次出现了恐慌之色，她开始大声哭闹起来，但随后，她的声音就奇妙地消失了，我们只看得见她的挣扎。 “……”爱拉梅娅则出神地看着证据桌上的一切，又或者，她是在看那个桃红色身影所在的地方吗？ “何雪杏。”我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在周六的傍晚，那三人被何雪杏叫去了天台的楼顶。虽然不清楚在那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毫无疑问，何雪杏做出了她自己的决断。 【带走罪孽的生命】 “第二个问题，”棋手没有停留，我亦无法判断自己是否回答了正确的答案，“除何雪杏外的三人是如何被杀的。” “肯定是烧死啊，这还用说？”左志轩这次抢过了我的话头，但沉默还在继续，这样的说法是不算一个完整的答案的。 就在这时，我终于明白了一直以来感觉到的那份异样感的来源。于是，这个问题也就能轻松解决了。 “这里并不是枫佑一中。”我如此说道，“也不是以枫佑一中为蓝本创作的地方，它与枫佑一中的关系可能只有门口都有棵大榕树吧。” 棋手露出了微笑，示意我接着说。 “其他人中，我和左志轩都不是和学校有关的人物，魏芬也是很早前就退休的老人，爱弥儿和爱拉梅娅更是肯定没到年龄。于是你悄悄撒了个谎，想让我们以为这里是枫佑一中。” “……我是不能撒谎的，只是将几个真相组合在了一起罢了。” 的确，在整个棋盘进程中，他一次都没有说过“这里就是以枫佑一中为蓝本创作的”。 “那么，你依据这一事实引出的后续那个结论就可以推翻了——这座学校里的化学实验室是正常开放的，何雪杏从那里偷出了用于引燃的化学品。” 说出这个结论时，我内心依旧忐忑。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没有实地调查过，我无法判断这件事能否真的做到。 “第三个问题。”棋手接受了这个答案，“除何雪杏外的三人为何会被杀？” “因为……”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非常简单，最开始魏芬的讲述以及我们实地调查的结果都指向了一个事实。但最后那份日记同样有其意义，所以我如此说道。 “因为她们不仅对何雪杏极尽欺凌之事，更对其他人做出了恶行。何雪杏本着朴素的复仇心与正义感犯下了罪孽。” 是的，这就是我的调查结果。三人意图用嫉妒心作成的冰牢困住何雪杏一生，但反被火焰烧成了焦炭。 “第四个问题，何雪杏是谁杀的？” “她是自杀。”我紧紧地咬住了逻辑之蛇的尾巴，“她的困扰无法解决，她的呐喊无人听到，她自知罪孽无可挽回，于是选择了烧尽一切后自杀。” “第五个问题，何雪杏是如何自杀的？” 这是否意味着第四题的答案正确呢？但我没有思考这个的时间，逻辑的链条仍在继续前进。 “她从天台一跃而下——” 我很快便意识到这并非答案，我必须说明那时的天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线索就在桌上，我重新拾起遗书，再次读了一遍。 【四条罪孽的生命】，是否就是这里有问题呢？ 如果何雪杏怀抱着朴素的正义感犯下了罪孽，她是否会承认自己也是罪人呢？ ……让我假设她并不这么认为好了，那么在她的认知中，那“第四名罪人”又是谁？ 在她室友的日记中，提到了何雪杏交了一个男朋友，并且他还是教师。能想到的人不就是…… “钱飞飞。” 即使在我们看来，周围的环境已经骤变，棋盘进入了终局，但从钱飞飞的表情看来，我们应该只是普通地坐在桌边，讨论着真相究竟如何。 “欸，啊？” 他的视线与我对撞，战斗已经开始，而我的手上拿着粉红色的利剑。 “你曾经是何雪杏的男朋友。” “……” 他的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我……”他试图说些什么反驳，但最终还是放弃了，“你说得对，我的确是。” 左志轩露出了嫌恶的表情，魏芬则捂住了眼睛不愿去看。 但真相还没有完全显露出来，我必须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 “那天的天台上，你也在。” “……” “你本应该是那个倾听何雪杏烦恼，帮助她的人。你早就知道她遭受的一切，你本也有机会阻止。” “可你什么也没做，你还将几次考试的答案泄露给了三人组，让她们拿到了高分，纵容她们作威作福。” “……” 我的思维似乎和何雪杏逐渐趋同，在某个瞬间，我听到了她内心的想法。 “她想和你一起自杀。” “呵，呵呵。”钱飞飞笑了几声，“是啊，但我还活着。” “所以在她生命的最后，她想着要与你一同。但最终坠落的只有一人。” 钱飞飞低下了头，我看不清他现在的表情，只有隐隐的啜泣声。 “第六个问题。” 然而棋手就像丝毫没有同情心般，公布了又一个问题：“何雪杏为何会自杀？” “这个我应该已经答过了，她自知自己犯下了罪……” “……”棋手的眼神似乎在说着什么，等待了约莫十余秒后，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七个问题，为何尸体会在被锁的寝室内出现？” 这是最大的谜团，也是为何这个案件至今未告破。但我看了看笃定的左志轩，又看了看爱拉梅娅，他们的所见证明了一个事实。 “这是因为……鬼魂。” 棋手的眼睛睁大了，他唯一露出的眼睛眨了又眨，但凭我贫瘠的心理学素质，无法判断这份惊讶究竟意味着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 “怎样，怕了吧？”左志轩趾高气昂地说道，也不知道他一个毫无作答的家伙为什么会这么嚣张。 “是何雪杏的鬼魂所做……”我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但某种奇怪的感觉缠上了我，就像是我一开始见到钱飞飞，又或者是以一种错误的解法回答数学题时一样。 我不知道这个步骤是否正确，只能祈祷它能推导出正确的答案。更何况，这个问题并没有问理由，只问了方法。 【棋子方已解谜完毕】 是的，这样就好，不需要全部的真相，只要解答问题就可以了。 ……真的吗？这样好吗？ 是的是的，别去想太多，你能做的已经做完了。 【棋手方已确认所有回答】 【棋盘已确认】 随着某种机械的崩落声，周围又恢复了正常。 我们七人仍旧坐在高一（9）班的教室内，雨仍在下着。 左志轩一个箭步离开了座位，立马把爱弥儿带离了许启和钱飞飞身旁。钱飞飞依旧低垂着脸，许启则露出了忧心的表情。 “这样真的好吗？” “棋盘游戏就是这样的东西……吧。”我不确定地回答道。 其他人纷纷站起身，只留下我，许启和钱飞飞还坐在座位上。 高一（9）班的大门已经写上了《出口》的字样，闪烁起乳白色的光芒，班级内还挂上了《恭喜获胜》的横幅。旁边的照片墙上则不知何时贴满了我们几人在校园内探索时的照片。 其他人一个个地从大门口走了出去，左志轩留在最后看了我一眼，还是没入了门扉。 “你，呃，怎么说呢。”我思考着安慰的话，“毕竟不是真正的杀人狂负责处理失败者，还算好……吧？” “我是说，就这么放弃思考，把胜利拱手让给我，真的好吗？” 我全身的血液几乎都要逆流了，随着许启毫无感情色彩的话音落下，钱飞飞也终于抬起了头。 “我还以为会是什么厉害角色，”他一改先前的姿态，开始用鄙视的姿态看向我，“不就是本家的大小姐嘛。”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上次见你还是十五六岁，这次就已经这么大了，不过也无所谓啦。” ……对了，我知道了，为什么会有那种异样感。 他根本不叫钱飞飞，我见过他，我在那个集会上见过他—— 而这里……是的，是的，为什么我不再多想一步？！明明都已经解明了他的语言陷阱！ 这里不是枫佑一中，因为这里是我的母校—— 我早该想到的！根本不需要推理，因为我完完整整地知道事情的真相，就从真凶的口中！ “所以，就连把这里说成是枫佑一中的语言陷阱，也是另一个陷阱的一部分？”我看向许启，他此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一句谎话也没有说，这里确实以某个‘现实存在的学校’为蓝本。” “只要你全部想起来了，我就输了。” 他的眼睛看向我的脸，没有信任，也谈不上背叛，所有话都是陷阱，所有的逻辑都是伪装好的毒蛇。 “我从来没听说过诺克斯十戒和范达因二十则，在听他说出这两个东西之后，我还以为要输了。”他轻笑了一声，“该说是幸运吧，这里是以你的记忆为蓝本创造的，而在那之后你选择的问话对象又是我。” “顺带一提，鬼魂的说法真是笑死我了。”钱飞飞露出了张狂的笑容，“如果这是个故事的话，完全没有违反这几条守则哦，大体上吧。” “鬼魂……是提示。”许启没有笑，“你应该已经意识到今天这座校园里又发生了什么了。” ……真凶再次杀死了一个人，而我们谁都没有将那桃红色的身影当一回事。 “那些钥匙，都是你自己配的。”我徒劳地说着早该想到的事情，“剩下的两串钥匙分别是化学实验室的钥匙和，监控室的钥匙。” “叮咚，答对啦。”真凶摇晃着钥匙串，“唉呀，真可惜，要是你早点想到就能揭露我了。最后也不会落得和刘老师一样的下场的，毕竟你是本家的‘大小姐’嘛。” “那么，那瓶硫酸……” “是我偷拿出来给那个嫉妒心上头的小姑娘的。要是没这个东西，让何雪杏被冲昏头脑可算不上容易呢。” 已经空空如也的细口瓶在他的指尖下左右晃动着，许启则站起了身。 “我会一直赢下去的，不管是作为棋手还是棋子。” 有那么一瞬间，他又变回了初次见面时那个有些跃跃欲试的学生，但之后我便理解了，他想要继续赢下去的意志不是在场的其他人能够比拟的。 所以，我们在他编织的谜题前放弃了思考。 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了我和“钱飞飞”。 “那么，怎么样呢？听他们的说法，要是没能解开我的谜题，大小姐就得去死了？” “……” “哈哈，我就不等到那时候咯。伞留给你，我走了。” 他轻松地从窗口翻了出去，躲进了滂沱的雨夜中。 机器的轰鸣声再度响起，我望向天花板的方向，那里正在被某种大型机器压低。 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白色和桃红色的影子出现在了我身前，以沉默责备着我。 而我只好也沉默着接受她们的责备，因为我什么也没想起来，也什么都没能找到。 这是对我忘却了过去的赎罪，对我那些永志不忘的记忆的再绘。 “步星……” 天花板越来越低，我的世界会再一次毁灭。 而这一次，再也没有你在我身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