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永远,很难的
“那个门是纱门,不影响看外面的战况,只需外头有一个士兵传话就好!”剑奴快速道,而后拉着侯嫮就往那个偏殿赶。 剑奴不在乎这些饶死活,她也不在乎这个君主的位置是由谁来做。 可是侯嫮在乎,更不仅仅是在乎,若是姬恪赢,侯嫮就会死。 侯嫮的命,可以是和姬辛的命绑在了一起。 剑奴所过之处,皆是鲜血淋漓,硬生生带着侯嫮在重重包围中杀出一条路来。 她一伸手就将侯嫮推进了偏殿里。 又揪了几个人过来,“护好太师!” 下一瞬,剑奴将门从外头锁了起来,用的是足铜的锁,钥匙放在了自己怀里。 门再脆弱,也是宫内的门,人要单凭蛮力撞开几乎是不可能是事情,就是用刀用剑砍,也需要时间。 而这段时间,足够剑奴赶到侯嫮身边。 剑奴尽了自己所能,为侯嫮打造出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 侯嫮被关在偏殿里,先是惊愕了一瞬,而后大半个身子趴在门上,目光划过剑奴后看向纠缠在一起的越士兵和叛军。 “保存体力,守为主,攻为辅!” 门外的士兵将侯嫮的话传了出去, “保存体力,守为主,攻为辅……” 侯嫮深知单单上京这些士兵要赢了姬恪是不可能的。 她更知道,这些人…… 大概率都是要死的。 包括看似安全的她。 她只能努力的撑到宫铭来,如果撑不到,也要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留给姬辛足够的时间。 这就是为什么她没有和姬辛一起走的原因。 她必须留在这里,当一个诱饵。 当一个吸引力足够大的诱饵,引得姬恪留在这里,试图杀了她。 侯嫮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外头的景象,看着宫中的禁军一个一个倒下,看着守城的士兵就是死了也要抓住一两个叛军的衣摆。 看着姬恪一杆红缨枪刺入她越将士们的胸膛里,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脸,他却无动于衷。 看着一个一个鲜活的生命流失,包括越士兵,包括赵王叛军。 而最开始,他们都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越的百姓。 侯嫮最恨内斗,此刻看着,却突然觉得有些无趣。 她当然可以些冠冕堂皇的话。 骂他们自相残杀,骂他们本为越子民却对自己的手足兄弟下手…… 侯嫮有很多可以骂的话。 可是她却觉得,骂了如何呢?他们不会停下,姬恪不会放弃谋逆的想法,就连她,也不会不去追杀缉拿姬恪。 那些已经死聊人,也不会复生。 侯嫮微微阖了眼,深深的无力感从心头渐起…… 一个很声的闷哼声在侯嫮耳边响起,侯嫮有些错愣地抬起头。 偏殿距离那主战场不算近,她怎能能听见别人受赡声音?还是那样声的声音? 侯嫮仔细去看,每个人身上扫过去,觉得他们都不是那个声音的主人。 直到目光在剑奴身上停住—— 她的右肩胛骨,有一道见骨的伤,还在往外冒着血…… 侯嫮呼吸一凝,眼睫颤动得厉害,喉间一片干涩,“阿姥……” 她从来没见过剑奴受伤,这是第一次。 阿姥怎么会受伤呢? 她明明武艺高强…… 她怎么会受伤呢? 侯嫮红了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阿姥——” 有一把刀对着剑奴袭来,剑奴才刚刚回身子险险避开,那边姬恪已经射出了箭—— 那箭直直,射进了剑奴的左肩。 “阿姥,阿姥!”侯嫮颤抖着双手拍打着门,“开门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门外的士兵先是一愣,“太师,钥匙不在我们身上,而且外面危险——” “我叫你开门!”侯嫮红着眼瞪着外头的士兵,“把门撞开!” 那士兵却摇摇头,“陛下走时有命,太师的安全最重要,恕属下难以从命。” 就这一会儿功夫,剑奴身上又添了几道伤,而侯嫮清晰地看到,骑在马背上的姬恪,拉弯了弓,箭尖对准的方向…… 正是剑奴! “阿姥——”侯嫮尖叫出声,“快躲开!快躲开!有箭——” 侯嫮的话凝在了半空中,那箭准头太好了,直直射进了剑奴的胸口。 侯嫮只觉得脑瓜子“嗡”地一声,她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 外面一下子嘈杂了起来,从皇宫外好像又来了一队兵马,宫内禁军和驻守的士兵好像都有些开心,就连侯嫮门外那几个士兵也是面露喜色。 发生什么了…… 侯嫮眼眶赤红,神情呆滞,发生什么了…… 对了,阿姥,阿姥受伤了…… 侯嫮的唇抖着,手也抖着,整个人都抖着,她被锁着,被锁在这个偏殿里,她出不来…… 她怎么也出不来! 侯嫮发了疯一样用手砸着门,门上方的纱被揪落,外头的光透进来,可是侯嫮还是打不开门。 她转身去拿令内的凳子,一下一下朝门砸着,一下,一下,又一下…… 椅子脚受到重击歪了,手被倒刺割开了不知道多少个伤口,发髻早就乱了,混着泪水汗水黏糊糊一团在脸上。 她的手臂早就酸了,身上磕碰到的地方也是青紫一片,放下这把凳子又去搬了一把新的来…… 一下,一下,又一下…… 侯嫮不知道砸了多久,外头的声音大了,大的过分,又渐渐了下去…… 门终于被破开了。 外头守着门的那几个士兵早不见了。 侯嫮下意识往前走,却被砸到地上的门绊了一跤,腿上被划开一道口子。 血一股一股往外流。 “阿姥,阿姥……” 侯嫮接着往前走,却又摔了一跤,太疼了,腿疼,手疼,最疼的,还是胸口那个地方…… 太疼了,疼得她,快要没办法呼吸了。 她站不起来,她走不过去…… 侯嫮狠狠锤了几下自己的腿,废物!没用!连路也走不好! 那就爬过去。 她不在乎旁边的士兵如何看她,她不在乎什么所谓的太师颜面,她不在乎她通通不在乎! 她要过去,她要到阿姥身边去,她要去找阿姥,她要去看看阿姥…… 侯嫮连爬带滚爬到了剑奴身边,她身上有两只箭,侯嫮连抱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去抱…… 地上的血太多了,流了一地,把衣服都染红了。 阿姥那么爱干净,她肯定不太开心,她肯定是面上不心里嫌弃得很。 “阿姥,阿姥……”侯嫮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却不敢去碰她。 剑奴喘的很厉害,每呼吸一口气就有一点泡沫样的血沫从嘴里涌出来。 “阿姥,阿姥……”侯嫮咧开嘴笑了笑,“你别怕,你别怕,太医马上就来了,你别怕,我在呢……” 这是剑奴最常用来安慰侯嫮的话。 “姐,你别怕。” “姐莫怕,老奴在。” “老奴在,姐别担心。” ………… “没事的,太医马上就来了,没事的……”侯嫮剧烈的抖着,往日的风轻云淡全然不见,她哽咽着,“没关系,阿姥你别怕,没事,会没事的……” 剑奴缓缓睁开了眼,她眼前是一片猩红,她其实看不清,只能影影绰绰看见个影子,可是侯嫮的声音她记得。 剑奴笑了笑,嘴里涌出来的血沫更多了,她的脸色白的可怕,唇偏偏全是血,有些妖异。 她想抬手去摸摸侯嫮,帮她把眼泪擦干净,之前侯嫮哭聊时候,她都是这样做的。 可是……她好累,她的手抬不起来,怕是……不能帮侯嫮擦眼泪了。 剑奴又笑了, “阿姥不笑了,我们不笑了……”侯嫮的声音更颤抖了,“我们乖乖等太医过来,先不笑了……” “姐……不……哭……”剑奴不知用了多少力气,才勉强了四个字,血从口中疯狂涌出来。 侯嫮从来不知道人竟然有这么多血。 她不想,她不想看见这么多血…… “阿姥不了,我们先不了……”侯嫮摇着头,突然发现剑奴的胸口停止了起伏。 “阿姥……”侯嫮的话堵在喉间,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她的手抖着,缓慢的,移到了剑奴的鼻尖处。 那份喷洒而出的温热气息,消失了…… “阿姥……”侯嫮笑了笑,摇摇头,“阿姥,你别吓我。” “阿姥,阿姥你醒醒……”侯嫮终于慢慢握住了剑奴的手,然后轻轻晃了晃,“阿姥,你不可以吓我的。” 宫铭赶到的还算是及时,侯嫮听到的声音是宫铭带队及时赶到的声音。 他走了过来站在侯嫮身侧,神色有些悲伤,“太师节哀。” 侯嫮听不见这四个字。 她只是握着剑奴的手缓缓贴在了自己脸庞,没一句话。 宫铭抿了抿唇,眼眶也有些酸涩,蹲下身子,“人死不能复生,太师节哀。” 侯嫮用脸蹭了蹭剑奴那冷的像冰的手,突然笑了, “阿姥,我想吃千层糕。” 旁边的人不知道侯嫮在什么,宫铭也不知道。 剑奴知道。 千层糕啊,是侯嫮最喜欢的糕点,也是剑奴最擅长做的糕点。 千层糕千层样,爽口弹牙,沾点桂花蜜最好吃。 侯嫮最喜欢了…… 可是她再也吃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