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拦驾
大惊之下，“天听”能力被提前解除。 颜子壹用力掐了掐自己，不像是在梦中。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昨天刚给那城门校尉曹元诏升任虎贲中郎将，为何今日一早就传来其将被斩首的消息？ 而且罪名竟是“结交内侍”“矫传圣旨”！ 昨日确实是派小虎子前去传的旨。 他是天子的贴身宦官，是中常侍，符合内侍的身份…… 而自己之所以要派他去，是因为忌惮凤仪宫有人在侧，拿皇帝擅自接近宣阳门禀报皇后以降罪…… 颜子壹脑中如闪电劈过，对此事的发展有了一个大致的想法： 皇后早已知晓自己给曹元诏传了旨，并且正好看到小虎子与之接近。 而她也对虎贲中郎将一职垂涎三分，但因为自己抢了先，不好明着争抢，以防朝野上下一致反对。 所以最终采用这种杀掉人让职位再度空缺的办法…… 而自己昨日去主动通气，又正好让她确认了传旨的内容是敕封官职。 可这也并不能确定就是皇后所为。有动机的还有朝堂上的各省派系，各个高门大族，比如谢氏…… 虽然天气还比较寒冷，但颜子壹的额头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直感脊背发凉。 他一拍大腿，转身回了金龙殿，大声叫来小虎子。 “我能否直接召见大臣？” 小虎子闻言一惊： “陛下您别冲动啊！皇后限制过您的行动，召是可以召，但若被她知道了指定没咱们好果子吃。况且被召的大臣也不一定会来见您。” 淦，这跟被废了没太大区别啊属于是！ 颜子壹又问：“那你呢？你的行动出入会被限制么？” “我倒是不会，但若用来帮您干这种事，皇后知晓后说不定就一起限制了……” 颜子壹眼神一亮： “那好，你去外朝帮我找到五兵尚书赵存孝，帮我问他是否知道皇后想要用谁执掌虎贲卫？” 昨日赵存孝去见过皇后，搞不好就知道些内情，而且此人因为推恩策之事似乎对自己颇有好感，可以一试。 小虎子眼珠一转，点头道： “这个时辰朝会应该还未散，我去堵在乾元殿外的御道上，多半能找到这个赵尚书。” 颜子壹点头不迭，让小虎子速去速回。 而此刻，离午时大概还有一个多时辰，颜子壹在殿内来回踱步，思索着到底该如何应对。 曹元诏是因为天子下诏封官才一下成为众矢之的的，自己有着最直接的责任，若是不予援救的话，这条人命就搭上了…… 而且这算是他穿越以来试图笼络的第一个手下，若是还没发挥作用就被别人干掉了，那可真是贻笑大方。 等等，要是出手的人不单单冲着区区虎贲中郎将而来，而是企图斩掉我刚刚形成的一点羽翼—— 这就太恐怖了啊！ 颜子壹不由得打个寒战，深觉皇帝这个位置当真是高处不胜寒，更别说自己还是个没权势的皇帝了。 …… 渐漮外城。 曹元诏还没得到正式的中郎将任命，因此今日仍需以城门校尉的身份去宣阳门点卯。 但他刚刚穿戴整齐，自家的院门就闯进一帮甲胄齐整的士卒，看样子像是羽林卫的人。 “要犯曹元诏何在？” 一个拖着长调的声音响起。 曹元诏心中惊讶，一边高声答道： “卑职虎贲卫城门校尉曹元诏，不知大人寻我何事？”一边出门。 然后便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曹元诏愣了愣，发现不光有羽林卫的士卒，还有廷尉派来的官差。 而院中那人身着青衣，身后跟着两名虎贲卫的校尉。 “朝廷有令，要犯曹元诏勾结内侍、矫诏取职、意图谋反，现验明正身押往铜驼街下即行斩首。把人带走。” 青衣人把手一挥。 “诺！” 当即有士卒出列，将曹元诏控制住，强行押了出去。 曹元诏又惊又怒，却没有反抗，只是死死瞪着青衣人。 后者冷笑一声，踢开曹元诏卧室的房门，只见桌案上摆着一堆木制的小人，有的像步卒有的像骑兵有的像战车。 似乎正分成红蓝两色互相厮杀。 “谋逆证据确凿，给我抄家。” 青衣人话音一落，众多的官差士卒哄然而入。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巳时都已过半，金龙殿内却只是反复传来叹息声和踱步声。 “陛下，我回来了，我帮你问到了……” 小虎子的声音终于传来。 颜子壹急忙迎上，压低声音以免外殿的侍女听到： “怎么样，朝会散了么？有没有找到赵尚书？” 小虎子喝口水道： “朝会刚散，赵尚书也找到了。他说皇后昨日就已议定，打算让秣陵侯云翼充任虎贲中郎将。” 果然如此…… 颜子壹放开抓住小虎子衣襟的手，颓然后退两步。 云翼和皇后为亲兄妹，由他执掌虎贲卫对于皇后来说可再合适不过了…… 他不由得又想起那个叫曹元诏的精壮汉子。 听小虎子说，此人在卢州当兵时，曾斩杀胤武蛮子救下一村百姓，立有保家卫国之功，这才被调到渐漮来； 遇上谢简强闯宣阳门后，又尽显忠义之质，为护无辜袍泽的周全，被逼得辞去官职； 而由于自己破格将其升为虎贲中郎将，反而转眼招来杀身之祸…… 虽不曾与曹元诏谋过一面，但颜子壹已经对其生出敬意。 这是个会去保家卫国、血战外敌的人； 这是个在皇权衰微至今却还恪守臣职、一片忠纯的人； 这是个义字当头、值得袍泽托付的人。 可这样的人就要死了，死在他所效忠的朝廷手上。 他不该这么窝囊的死，更不该因为我的无能而死…… 或许也只有我能从皇后手里救下他。 颜子壹闭眼片刻，再度睁开眸子后，已似燃起无穷的天子威严。 “皇后回凤仪宫的銮驾，会经过什么地方？” 小虎子愣了半息，旋即意识到皇帝想要干嘛，咽了咽口水道： “会从乾元殿直接返回……” 颜子壹得到答案后，微微点头，旋即大踏步走向殿外。 小虎子愣愣的看着那道背影，只觉那有着赫赫君威的帝王……似乎回来了。 …… 宫城御道之上。 一座高贵威严的銮驾被八匹矫健的白马拉动着缓缓前行。 印有明黄龙纹的宽大伞盖悬在半空，其下是华丽舒适的御座。 皇后正端坐其上，闭眼休憩。 今日的朝会让她颇为不满，因为一件已经议定的事出现了极大的变故。 銮驾两侧亦步亦趋跟随着众多侍女，挎刀佩剑，英武逼人，高昂着下巴神似凯旋的战士。 御道之外，密密麻麻的宫女、卫兵跪伏在地，不敢有丝毫异动。 不少也是磨蹭到现在才准备离开乾元殿的大臣，亦躬身行礼，以恭敬的目光注视着皇后，目送其渐渐远离。 这本应是一朝天子才应享有的殊荣，却因为牝鸡司晨，落在皇后身上。 但在场的所有人，没有哪一个觉得无法接受。 然而下一刻。 这座自大罗南渡以来，在渐漮皇宫中从来都是畅行无阻的銮驾，竟突然停了下来。 健马呼哧的打着响鼻。所有侍女的目光齐齐看着銮驾的前方，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跪伏的人们诧异抬头，旋即愣住；行礼的大臣移去目光，继而露出微微的激动。 云黛眉似终于感受到有什么不对，轻轻抬起如凤凰一般的美眸。 一袭月白轻衣在身、发髻以锦冠简单束起的身影出现在御道前方，銮驾的必经之路上。 此一刻，他不发一言，便似无人敢喧哗出声；他不做一举，亦似无人敢轻举妄动。 这般天然拥有君王威严之人，这般敢于横身阻拦武脉三品、当朝皇后之人，在场所有人只能想到一个名字。 大罗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