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恶魔契约
晨光透过纱窗洒进了姜似的闺房,阿蛮正为姜似系着衣带。 阿蛮突然感到奇怪的“咦”了一声:“姑娘,你这背上什么时候多了个花纹?” “什么?有吗?” 铜镜中,姜似雪白的后背上赫然浮现一枚赤红火焰纹,形如展翅凤凰,边缘泛着淡淡金光。 此时的姜似心头一震,这不是普通的纹身,而是南乌圣女代代相传的圣印! “阿蛮,拿我的鲛绡纱衣来。”姜似声音微颤,“今日就穿那件。” “是!姑娘。” 等到阿蛮取来衣物却是忍不住再次问道:“姑娘,你这纹身真好看,什么时候……” “闭嘴!”姜似罕见地厉声呵斥了阿蛮,随即又放软语气嘱咐说道,“去备些茶点,余大人和甄大人今日要来拜访。” “是!姑娘。” 待阿蛮退下,姜似指尖轻抚后背。 其实她隐约记得五岁那年发过高烧,之后有半年时光是在南乌外祖父家养病。 莫非就是那时出现的情况? “姑娘,余大人他们到了!”阿蛮的声音打断了姜似的思绪。 前厅里,余七一身靛蓝官服,腰间乌木短刀格外醒目。 甄珩正与姜安诚寒暄,余光却不时瞟向门口。 “姜姑娘。”余七见姜似进来,拱手行礼,“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姜似福了福身却是刻意避开他的目光:“余大人公务繁忙,怎有空来寒舍做客?” “听闻姜大公子箭术了得,特来请教。”余七随口说出了自己已经想好的借口。 视线却落在厅角案几上摊开的画作,那是姜似昨夜所绘的南乌神见山雪景。 察觉了余七目光的姜似却是心头一紧。 前世她确实随外祖父去过神见山,但这世明明没有这段经历,为何能画得如此详尽? “姜姑娘,这画相当的有意思啊?”余七状若无意地走近案几说道。 姜似快步上前合上画卷:“随手涂鸦,不值一提。” 接着她又是转向父亲说道,“父亲,女儿忽感头痛,先回房歇息了。” “好!那你快去吧!” 离席时,她分明看到余七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夜深人静,姜似从浅眠中惊醒。 案几上的神见山画卷不翼而飞,窗棂上留着半个泥脚印。 “果然……”她攥紧被角。 余七是来查她的! 前世他为查南乌细作潜伏在她身边,难道这一世也要走入前世的悲剧之中。 想到如今又是多了一个“恶魔”苏宁的纠缠,还没有理清头绪的姜似就是头疼。 感觉那个神秘的“恶魔”苏宁并不会轻易罢休,最担心的便是苏宁会恼羞成怒。 次日清晨,姜湛兴冲冲跑来大喊大叫着说道:“似儿!余大人邀我们去他府上做客,说是得了幅好画要共赏!” 姜似冷笑:“哥哥先去,我随后就到。” “好!meimei可要快些。” 余七府邸离伯府不过两条街。 姜似故意迟到一个时辰,进门时正听见余七在问:“这神见山景色壮丽,姜兄可曾去过?” “从未。”姜湛摇头,“不过这山峰走势倒是眼熟,像极了meimei常画的那副画。” “……” 姜似推门而入,三人同时噤声。 厅中悬挂的正是她丢失的那幅画! “姜姑娘来得正好。”余七神色自若,“这画如何?” “赝品。”然而姜似却是打断他的询问,“笔法拙劣,山势歪斜,连题跋都是仿的。” 接着她又是转向兄长姜湛催促说道,“哥哥,祖母方才派人来寻我们,该回了。” 姜湛却是一脸莫名的神色:“祖母?她不是去……” “哥哥!”姜似拽住他袖子,旋即压低声音,“姜倩jiejie在祖母那儿,说要见你。” 听到姜倩名字,姜湛脸色骤变,匆匆向余七告辞。 余七若有所思地看着兄妹俩离去的背影,指尖轻抚画上山脊。 那里有个极隐蔽的火焰标记,与姜似衣领下的图腾一模一样。 …… 松鹤堂内,姜倩正为老夫人捶肩。 见姜似进来,她笑容一僵:“四meimei来了。” 姜似冷着脸行礼。 前世就是这位堂姐,假意亲近她,却在她落难时第一个落井下石,甚至帮着肖氏侵吞大房的产业。 “姜似,听说你想退了季家的婚?”老夫人沉着脸,“如今季家遭难,外头都说你命硬克夫!可知以后对你的婚嫁有何等影响?” 姜倩忙打圆场:“祖母千万别生气,四meimei她也是……” “哼!我的婚事不劳堂姐cao心。”姜似冷笑,“倒是听说姐夫最近又纳了两房妾?” 姜倩脸色刷白,手腕上露出一道淤青。 老夫人没注意,还在数落姜似不懂事。 直到离开时,姜倩才在廊下拽住姜似袖子:“四meimei……过几日来侯府坐坐可好?” 雨丝飘落,姜似看清了她颈侧的掐痕。 “堂姐,他打你?”姜似声音发紧。 姜倩仓皇拉高衣领:“不……是我自己摔的。” “……”姜似自然是不信这些屁话的。 接着姜倩又是突然哽咽着说道,“但他确实……确实提过想见你。我已经推脱多次,他就不耐烦了?” 只见她抓住姜似的手,“你别来!千万别来!他……他书房里藏着好多女子画像,都……都像你……” 雨越下越大,姜倩的轿子远去后,姜似仍立在原地。 前世她只当姜倩趋炎附势,却不知原来她也是一个苦命人。 只是帮着自己的夫君猎艳着实可恨和无耻。 “姑娘!”阿蛮撑着伞跑来,“大姑娘派人送东西来了!” 姜依的礼物是套上好的湖笔,信笺上字迹清秀:闻妹退婚,甚慰。季家非良配,勿因流言自苦。姐安好,勿念。 姜似眼眶发热。 前世大姐被退婚后回府,受尽白眼,最终在偏院郁郁而终。 这一世,她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 雨幕中,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踉跄而行,逢人就问:“见过我女儿吗?十四岁,眉心有颗红痣……” 姜似驻足:“这位大娘,你女儿何时走失的?” “三天前!就在长兴侯府后巷卖豆腐,一转眼的功夫……”妇人突然抓住姜似,“姑娘你眉眼像极了我家秀儿!求你帮我找找……” 长兴侯府?姜似心头一跳,那不正是姜倩夫家? “大娘别急,我……” 话音未落,一道白影闪过,妇人突然两眼翻白晕倒在地。 “姜似,多管闲事可不是好习惯。”苏宁撑着油纸伞从雨雾中现身。 “哼!你怎么又出现了?” “需要我帮忙吗?签了契约,别说找个女孩,就是让长兴侯府满门消失……也不费吹灰之力。” 姜似将妇人护在身后:“苏宁,你对她做了什么?” “放心!只是让她睡会儿,睡醒了便能缓解悲伤。”苏宁轻笑,“考虑得如何?我的契约……” 他变魔术般展开羊皮卷,“签了它,你就能拥有改变一切的力量。” 雨滴打在羊皮卷上,竟化作血珠滚落。 姜似盯着那些诡异浮现的文字问了一句:“若我签了,还是我自己吗?” 苏宁眼中红光闪烁:“当然!只是你的灵魂将永远属于我,生生世世。” 姜似冷笑,“也就是说,我将成为你的傀儡?” “措辞真难听。”苏宁摇头,“是伙伴!我能给你无上权力、无尽寿命,说不尽的荣华富贵。” “然后呢?看着亲人一个个离去?”姜似想起大姐信中的温暖,姜倩眼中的哀求,还有父亲和兄长的笑脸,“这样的永生,与地狱何异?” 苏宁笑容渐冷:“你以为重生是白给的?” 只见他忽然掐住姜似脖颈,“我能让你活过来,就能让你再死一次!连同你在乎的所有人一样!” 姜似虽然感到呼吸困难,却倔强地瞪着这个“恶魔”:“那你……现在就杀了我……” 她艰难地摸出发簪,狠狠刺向苏宁手腕,“否则……我终有一天……会杀了你……” 发簪刺入的瞬间,苏宁突然松手,惊愕地看着腕间涌出的不是血,而是缕缕黑雾。 “有意思。”然而苏宁却是兴奋的舔了舔伤口说道,“姜似,你是第一个能伤到我的女人。” 黑雾缭绕中,他的身影渐渐消散,“我们还会再见的,南乌小圣女……” 雨停了。 姜似跪坐在地,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多了几个血字,上面用血写着:游戏才刚刚开始。 …… 姜湛哼着小曲儿在街上晃荡,手里抛接着刚买的蜜饯。 转过街角,他猛地刹住脚步。 前方三个锦衣公子正围着一个卖糖人的老伯推搡,为首的正是他的死对头,长兴侯世子周显。 周显一脚踢翻糖人架子破口大骂道,“老东西,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保护费都敢拖欠?” 姜湛眯起眼。 前世就是这厮在校场比武时暗中下毒,害他双腿残废。 他整了整衣襟,大摇大摆走过去:“哟!这不是周世子吗?欺负平头老板姓算什么本事?” 周显回头,脸上横rou一抖:“姜湛?你爹没教过你要少管闲事吗?” 姜湛却是咧嘴一笑,“我爹只教我打狗要看主人!不过像你这种没主的野狗……” 接着他却是故意拖长音调嘲讽说道,“打死了也算是为民除害。” 周显暴怒:“姜湛,你找死!” 说着就要扑上来。 “慢着!”姜湛后退两步,“这儿人多眼杂,打起来多不体面。不如..酉时三刻,城西废窑见。就我们四个,谁叫帮手谁是孙子!” “好!看我到时候不把你的屎打出来。” 看着周显等人骂骂咧咧离开,姜湛噗嗤笑出声。 他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去什么废窑,这会儿他已经在城南租了条小船,优哉游哉漂在镜湖上了。 姜湛仰躺在船头,望着天边晚霞,“嘁!傻子才会跟你们硬碰硬重活一世,当然要快意恩仇享受美好生活了。” 然而姜湛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桥上闪过一道绯色身影,那是个束高马尾的女子,腰间别着把短剑,正俯身与桥下卖莲藕的农妇交谈。 夕阳为她镀上一层金边,连发梢扬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姜湛不自觉地撑起身子,小船随动作摇晃。 女子似有所觉,转头望来。 隔着小半个湖面,姜湛仍能看清她眉间一点朱砂痣,像落在雪地上的红梅。 “姑娘!”此时的姜湛竟然鬼使神差地挥手,“买莲藕吗?我这儿有刚摘的!” 说着举起船桨上挂着的,其实是从酒楼顺来的干荷叶包。 然而女子却皱了皱眉,突然脸色大变:“我的钱袋!” 她一把抓住身旁窜过的孩童,“小贼!还我银子!” 孩童灵活地挣脱,朝姜湛方向指了一下就钻进人群。 女子凌厉的目光立刻锁定了姜湛。 “不是,我……”姜湛还没反应过来,那女子竟纵身一跃,从三丈高的桥面直落船头! 小船剧烈摇晃,差点翻覆。 “你们是一伙的?”女子短剑出鞘,寒光抵住姜湛咽喉,“把钱交出来!” 姜湛这才看清她的装束,绯色劲装,鹿皮靴,腰间除了短剑还挂着个空荡荡的绣花钱袋。 然而色胆包天的姜湛忽然觉得有趣:“姑娘误会了!我姜湛再不成器,也不至于偷姑娘的钱袋。” “少废话!”女子剑尖往前送了送,“那孩子已经指认你了!” 姜湛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这样,姑娘先把剑收了,我带你去找那小贼如何?他定是往……” 他假装思考,实则暗中观察女子神色,“往醉仙楼方向跑了!” 女子将信将疑地收剑,就在这一瞬,姜湛猛地拍打船舷! 小船剧烈倾斜,女子站立不稳向后倒去。 姜湛正得意,却见她腰肢一拧,竟凌空翻了个跟头稳稳落在船尾。 “哼!找死!”女子怒喝一声,飞起一脚将姜湛踹入水中! 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头顶。 姜湛拼命挣扎,却想起自己根本不会游泳。 意识模糊前,他隐约听见“扑通”的入水声,接着腰间一紧,被人拖向水面,然后便是感觉躺在了地面上。 “哥!” 姜似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姜湛想回应,却发现眼皮重若千钧。 “来人!快把我哥抬去医馆。” “……”姜湛能够感觉到自己被抬上担架,听见meimei姜似焦急的询问,甚至能分辨出那个叫卢楚楚的女子带着哭腔的解释:“我真的不知道他不会水……我就是气不过……” 奇怪的是,姜湛发现连指尖都动不了,仿佛灵魂被囚禁在这具躯壳里。 “脉象平稳,却无醒转迹象……”老大夫的声音充满困惑,“像是……魂丢了。” 姜似接过卢楚楚递来的、从姜湛身上找到的钱袋,里面除了银两还有张字条:恶魔的游戏,现在开始。 “卢姑娘,”姜似突然看向卢楚楚声音发颤的问道,“你可见过一个穿白衣的男子?” “白衣?”卢楚楚思索道,“桥上好像确实是有个白衣人一直看着我们……啊!” 她突然想起什么,“那孩子偷我钱袋时,我余光瞥见有人往他手里塞了东西……” 姜似眼前发黑。 是苏宁!他竟对自己的兄长下手! 【姜似。】脑海中突然响起苏宁慵懒和戏谑的声音。 “……” 【恶魔之所以为恶魔,就是无拘无束。】 那声音虽然说带着笑意,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你的拒绝,正在为至亲带来灾难。】 姜似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医馆里其他人似乎都听不见这声音,卢楚楚还在自责地绞着衣角。 【苏宁,你到底想怎样?】姜似在心中质问。 【臣服!或者毁灭。】 “……” 此时苏宁的声音如同蜜般甜腻和诱人心魄,【只要你签了恶魔契约,我立刻让你哥哥活蹦乱跳。否则……】 一声轻笑,【三日后他的魂魄就会彻底消散。】 病榻上,姜湛的呼吸突然变得微弱。 姜似扑到床前,发现兄长嘴角渗出丝丝血迹。 “哥!”她转头对阿蛮喊,“快去请父亲!再去城南请张天师!” 卢楚楚愧疚地递上一块玉佩:“这是我师父给的护心玉,先给姜公子戴上……” 玉佩刚触到姜湛胸口,他突然剧烈抽搐起来! 姜似慌忙摘下玉佩,姜湛才恢复平静。 【别白费力气了。】苏宁嗤笑。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法器对我无效。你只剩下两个半时辰考虑了。】 “……”姜似死死咬住嘴唇。 前世兄长为她挡刀而死的画面历历在目,这一世难道要眼睁睁看他再次离去? “四姑娘!”阿蛮急匆匆跑来,“老爷去城外道观了,一时回不来!张天师也说……说这是邪祟作怪,他道行不够……” 卢楚楚突然拔剑:“不行!我去找那个白衣人!” 姜似看着兄长渐渐灰败的脸色,心如刀绞。 她轻轻握住姜湛冰冷的手,在心底问道:【契约在哪?】 一张羊皮卷凭空出现在她袖中。 姜似展开一看,密密麻麻的血色文字如虫豸般蠕动,最后一行空白处等着她的指印。 【按下去,你哥哥就能醒。】苏宁的声音充满着诱哄。 【想想看,有了我的力量,你不仅能救他,还能保护所有在乎的人?】 姜似指尖悬在契约上方。 她想起前世父亲狱中自尽的血书,想起大姐病榻前的枯瘦手腕,想起二姐姜倩脖颈上的掐痕…… “姑娘?”卢楚楚担忧地唤她,“你这是怎么了?脸色好差?” 姜似猛地回神。 不,她不能签!前世余七曾说过,与邪魔交易者终将万劫不复。 若她失去自我,谁来保护家人? 【我拒绝。】她坚定地在心中回应着“恶魔”的引诱。 【就算赌上性命,我也会找到其他方法救哥哥!】 静默片刻后,苏宁的笑声在脑海中炸开:【有意思!那我们就来赌一赌,看看是你先找到破解之法,还是你哥哥姜湛先断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