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猫（二合一）

    许戈躺在半空，长剑穿过他的身体，从长剑的剑身上森寒的剑气不断的锁住他身体里面的能量，困住那体面温热的气息。

    鲜红的血顺着剑身，流到剑柄上，又滴落下来，顺势滴在林海的脸上。

    剑穿过许戈的身体，而林海又停在原地。

    就这样，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在上面的人浑身被冷气包裹，像是随时都要被冷气吞噬，而后死去一般。

    而在下面的人目光茫然，时而坚定，时而失落。

    清风吹动这并不平静的世间，如波动琴弦的手，一缕音色戚戚艾艾，如心中的悔忏。

    听到许戈有所谓且无所谓的话语的话语，林海低垂着眼帘，目光看向远方。

    许戈显然已经猜到了他和夜星有所联系。

    是啊！

    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猜不到呢？

    当下听风起，在风中言语。

    “他将我看做是兄弟。”

    林海的这句话，倒是与夜月说的相符。

    而且这种感情也是真真确确的，从林海的话语中许戈听到满是眷恋，满是怀念过往的感觉。

    甚至于此刻许戈的心中都有一种嫉妒的情绪藏在自己的心中，比之恨林海将长剑插入自己的胸口更甚。

    不知不觉间，原来他也将林海看作了自己的兄弟。

    什么时候开始呢？

    许戈仰望天空，看向明月，妄明月能偷摸告诉，苛求天空能将昨日重现。

    可惜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只有有穿过他身体的长剑告知。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我不是夜星。”许戈说道，话语中带着叹息。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在欺骗别人，心里面甚至还有一些愧疚，然而呢？

    实际上自己却像是一名小丑一般，一直在真正的表演大师面前，演出着拙劣的演技。

    心中苦涩，浑然不是滋味。

    被人戏耍的这种感觉任谁都不愿意去尝试。

    只是这世间满是欺骗，从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

    现在许戈只觉得最初的自己有些好笑。

    那时候竟然还怕被人发现了身份，装茸作哑。

    那时候他哪怕极力表现出自己不是“夜星”的样子。林寒怕是也会找出千种理由告诉他的同伴，他就是“夜星”。

    想到这里，许戈莫名的觉得好笑，他想看看，一张冷漠的人为他辩解时那慌乱的模样。

    一时间，许戈笑了出来。

    林海有些差异的看着许戈，不解他原何而笑。

    许戈也没想过自己会苦中作乐。

    林海在许戈的笑声停下以后，才开始回答许戈的话。

    不过说话间，语气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变得有些低沉，又有些不甘。

    “是的，我一直知道，一直以来都知道。

    我知道夜星死了，他早已经死了，他回不来了。”

    许戈没有看到林海的眼睛里面满是绝望，但是他能听出林海话语中的绝望。

    那种渴望，那种奢求，求永远得不到回复。

    悬崖之下的人高声呼喊，得到的只是来回飘荡的回响，悬崖之上的人根本听不到。

    深渊之中的人大声呐喊，黑暗听见了，只是将他拖往深渊的更深处，而光明呢？从未光临过他。

    此刻的林海便是如此，他在悬崖之下竭斯底里的喊叫，在深渊之中大声的求救，给予他的却只有沉沦：“但是等我看到你这张脸的时候，清晰的恍如昨日，明知道不可能，但是那一秒我又宁愿他没死，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如此模样的人呢？”

    林海近乎于癫狂。

    明明知道许戈不是夜星，明明知道许戈只是一个假货，但是当看到许戈的那一瞬间。

    看到许戈的面庞，看到许戈的眼睛、眉毛种种的一切，甚至后来许戈在一颦一笑间满是夜星的影子。

    他贪心的希望夜星真的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

    这样他就可以陪着夜星继续走下去，一直守护着夜星。

    可是……可是终究不是。

    “既然你知道我不是，又为何要寻我回来呢？”

    许戈的话，让林海沉默了下来，他坐在地上，任由许戈的鲜血滴落到他的脸上。

    湿润的鲜血带着刺鼻的腥味，不断的冲击着他的神经。

    好几次他想要呕吐，但是无论他多么的努力，这种感觉就像是卡在了他喉咙间，任由他强行吐也吐不出。

    他坐在那里，目光呆滞，回忆起他和夜星告别的最后一幕。

    那一次他也是这么的坐着。

    “因为我要完成夜星在最后留下来的愿望，我要守护住他的愿望，他一直小心呵护的东西，希望以生命守护的东西。”

    林海握紧拳头，整个人不断的抽动着。

    夜星可以不死的，没有人可以杀死他，只要他想要活下来。

    但是他死了，死的时候，嘴里带着笑。

    他要死，必须要死，只有死，才能救下另外一个人。

    许戈听着林海颤抖的声音，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稚嫩的样貌，无暇的笑脸：“他想要保护夜月。”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在属于夜星的记忆里面，夜月的记忆是最多的。

    而且夜星每一轮关于夜月的记忆，夜月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

    夜星对夜月爱的深沉，也保护的紧。

    “是的。”林海说道。

    这一句话让两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远方一声鸟叫，不知名的鸟闻到了血腥味，从远方飞来。

    看到许戈身上流淌的鲜血，眼睛一亮，扑通着翅膀前来。

    林海看到了，身上的气息化作一把小剑，直接将那只鸟杀死。

    徐寒曾说过，真正的剑客即便手上没有剑也是一名剑客，因为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他的剑。

    林海显然是一名真正的剑客。

    不知名的鸟的插曲以它的死亡作为结局。

    “夜星知道，他不死，夜月必死，他不能让自己可爱的弟弟死去，却选择牺牲了自己，他死的时候，不断的对着我说，要我好好的保护夜月，让他登基为王，因为凯尔萨国的王只能是夜月。”

    那日的一幕每一个夜晚，他闭上眼睛，就会浮现在他的面前。

    那双祈求的眼睛，林海终生难忘，亦是他心中的噩梦。

    “那既然这样，为何又要找我回来。”许戈有些奇怪的问道，“以前夜星因为自己活着夜月会死。所以为保护夜月而死，而现在在将“夜星”找回不就是要重新害死夜月吗？”

    林海说的话显然和他做的事情有出路，这也是许戈尤为想不通的地方。

    “因为你不回来的话，夜月可能会被人杀死。”林海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这是夜星临死前跟他说的：在他死后的五年以后，一定要找回“夜星”，否则夜月会死。

    夜星之死是为了夜月而找回“夜星”也同样是因为夜月。

    林海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决绝。

    “所以我只是一个工具，对吧。”

    感情所有人都预见了他会出现。

    血魔这边算计他也就算了，这下又来了一个大皇子，许戈瞬间觉得人生中充满了各种恶意。

    这些恶意甚至让他忘记了被剑刺穿的伤痛。

    更让许戈绝望的还是林海的补刀。

    林海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过了一会儿，才咬牙说出：“是。”

    许戈翻了翻白眼，他的心中还有一个疑惑：“你就是那一个会入梦的人，对吧。”

    林海点点头。

    许戈闭上眼睛，这件事他怀疑了很多人，唯独没有怀疑林海过。

    救他的人怎么可能是害他的人，现在看来，还是他太过年轻了。

    “你曾几次在梦中要杀了我，为什么到了最后却又放过我。”

    在梦中，许戈几次都要死去，只是每一次都在最后一刻活了过来。

    “第一次因为夜月闯入的关系，所以破了我的计划;而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梦中可以说是除了现在以来最好的一次机会，但是林海却自己将他破坏。

    “我曾经想在梦中杀了你，这样我就不用看到你这张熟悉的我下不去手的脸，也不用去过多的自责，因为我并没有亲自下手，你是死在梦中的，但是每当我在门外听到你痛苦的呻/吟的时候，我再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我最后一次和夜星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他痛苦的站在我的面前，哀求我杀了他，而我没有动，坐在那里，看他痛苦的样子，看着他删除自己脑海里面有关于我和他之间的记忆。

    你知道吗？

    当你看着一个原本眼里有光的人慢慢失去光芒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而且消失的还是那双我极为熟悉的眼睛。

    我看着最后那一双看到只剩漠然，空洞的眼神以后，我知道他的记忆里面再没有了我。”

    那一幕，如果可以的话。林海希望自己永远不要想起。

    可是……

    怎么可能？

    这就像是埋在他心里面的种子，不是不发芽，只是被强行压住了而已。

    “最后他……”许戈停了一下，“夜星是怎么死的。”

    林海平静的说道：“我用我的长剑刺穿了他的身体。

    鲜红的血流过剑身，流下剑柄，留在我的手心。

    我曾亲手杀了自己的兄弟，我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说着说着，林海便哭了，哭泣的声音近乎于沙哑。

    他不想再有第二次，却依旧开始了第二次。

    亲手将剑刺向了另一个信赖自己的人身体里面。

    （“总是你在保护我，我总要保护你一次。”许戈浑然不在意的说道。

    “我保护你是我的责任，是我的职责，但是你……”

    “我保护你是因为你要保护我，如果你死了，往后谁保护我，我又将自己的背后交付给谁，谁与我并肩而战。”）

    那天在陨石面前的话语响彻在林海的心头。

    在这之前，他曾经有无数次的机会刺向许戈，却因为这句话都放弃了。

    如果许戈不登基为王该有多好。

    如果他不选择登基为王，让夜月登基的话，他便可以一辈子的认为“夜星”就是夜星。

    所以每当看到所有的凯尔萨人高呼“夜星”之名的时候，他心里面的痛楚便会增加一分。

    凯尔萨人喊的夜星却不是夜星。

    真正的夜星亦不会登基为王。

    林海知道夜星的一切，包括性格，包括信念。

    夜星临死前的嘱托，林海永世不忘。

    比如他永远都会记得让夜月登基为王这句话。

    另一边，在听到了林海的诸多话语以后，便陷入了沉寂之中。

    林海的话，帮许戈打开了最后一扇大门，关于被夜星删除的记忆的大门。

    在这段记忆里面，他先是看到了那个那日他觉得熟悉的花园。

    走进花园里面，看到中间的位置，一大团的鲜花被压倒，

    压倒鲜花的是一个少年，满身鞭伤，已然死去。

    少年是一名天才剑客，只是天才之名却引来自己师傅的嫉妒，而后被其杀害，抛尸在花园里面。

    从少年的正面看，颇有一点林海的意味，或者说根本就是。

    “其实你早已经死了。”许戈惊讶的说道。

    “是的，但是夜星大皇子将我救活了。”林海并不否认。

    他早已经不是人类了。

    “用木偶之术，对吧！现在的你不是真正的你，而是一个木偶人，所以你们其实一共是六人。

    狼、狈、狐狸、黑狗、狸、以及猫，你是猫。”

    那次夜星用了六根木头雕刻出了六个面具，而他唯独对猫的面具情有独钟，特意的将其保存直到有缘人的出现。

    所以在夜星的记忆里关于猫的故事就格外的少。

    只是没想到的是那一只猫就是林海。

    “是的，我就是猫。”林海怅然的说道，看向远方的五个伙伴。

    “他们为了让我的计划更加的顺利，特意出演了这一场戏，一场月下杀戮的戏码。”

    “呵呵……”

    此刻，许戈终于发出一声冷笑。

    锁链虽然还捆绑住他的四肢，剑虽然也还在他的身上，但是身子却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

    恰逢月亮当头，皎洁冰凉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在他的面前，月光不断的闪烁着，似在安抚着他，让他忽然之间不想就这么的死去。

    或许许戈的另一个自己也不想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