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上南山(上):你想活命吗!
“好你个幺幺,你早知今夜阿娘要你相亲是吧!”苟川将苟熹微带出来时嘴里还在骂个不停。 这事也不能怪他,实在是这丫头太鬼灵精,说好的帮她对付苻坚和徐统,她便乖乖让阿娘安排亲事。 谁想到这幺幺竟然趁着阿娘给她办相亲会的时辰,叫自己送她上山,如今想来真是坑大发了! “可五哥你不还是将我送出来了?”苟熹微可不管他嚎不嚎、惨不惨的,这事儿五哥若是真难办,才不会把自个送过来呢,铁定跟阿娘一起绑她了。 “君子无戏言,我那是不愿背离原则。我可先同你说好,我陪你上了山,你回来就得给阿爹阿娘赔礼认错,可不能让他们把我给打了。” “好好好。”苟熹微满口答应着。 他们如今到了城郊,离终南山不过三里脚程。 暮色渐深,她还得快些走,一会儿阿娘就该发现了。 两人鬼祟溜往南山,后头兀地传来一女子高喊: “苟川!你带小妹要去哪!” 两人后背一凉,蹭地停住脚。 苟今雨立刻冲上来。 苟今雨听阿娘的话去今日那宅子找苻坚,不想在门口就被人拦住了,愣是不让进。 那群狗眼看人低的侍卫居然还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rou? 笑话!就他公子那三斤八的rou,烤熟了她都不吃! 好在有个管家大善人告诉她苻坚去了五重寺,她撒腿就跑过来。 只是她来找苻坚就算了,还在路上碰到苟川和小妹。 他们怎么也来了? 她不是都要把苻坚请进家里了吗? 难不成小妹是来同他私奔的? “苟川,你和小妹怎么在这?阿娘不是让你给小妹上妆吗?” 苟川侧身将苟熹微护在身后,回头见是苟今雨过来,紧绷的肩膀都松懈下来。 “苟今雨,你cao心这么多,怎么就不cao心cao心二姐晚些时候回来?这会儿申时都过半了,再耽误个一时半刻,你这破衫裙还补得来不?” 说起这衫裙真是苟今雨的致命伤,她刚才死死拖住阿娘别让二姐回来,就是怕二姐回来见了这破烂衫裙就要动怒,不想这么快二姐便要下工了。 “瞧你这样,便是叫你缝也缝不出什么好东西。我倒认识个妙姐儿,是个针线活的好手。”说话时,苟川朝苟熹微使了个眼色。 苟熹微朝他竖起大拇指,赶着薄暮悄然离去。 …… 行至山麓,寰宇已笼上夜色。 银汉繁星璀璨,皎月将出未出。 点点荧光,照不亮前方的路。 苟熹微虽重生后五识见长,在这深夜中也有些看不真切。 或是前世当了太久瞎子,好不容易重见光明,反而让她在黑暗中有些不敢行进。 然而时不待人,阿娘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追过来。 她家向来管教严厉,过了今日,她也不知何时才能上终南山寻那狗谋士。 何况,等过几日苻坚向皇帝推举徐统,皇帝必会加派人手保护徐统,她要想再见这狗谋士,更是难上加难。 心一狠,苟熹微索性闭上双眼。 既然睁眼不敢上路,就权当再做一会瞎子吧,她必须赶路了。 然刚阖上眼,四下全然摸不清方向,苟熹微有些胆战。 压下心头恐慌,凭先前的记忆,向石阶一点点摸去。 “是苟家小妹吗?” 前方不远处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苟熹微浑身紧绷,不敢进退。 黑灯瞎火的,不该都回家了么? 而且还也不提灯? 莫不是什么贼寇吧? “是苟家小妹吗?”那人又问。 这会声音近了不少。 苟熹微缓过神,才认出那人的声音,“诶,阿笙叔,是我。” 阿笙叔是太常街里专卖山货的猎户。 别的不说,这阿笙叔是出了名的惜命,其他猎户狩猎都要在山里待个两三天,阿笙叔每日天没黑就回了家,生怕夜里遇上豺狼猛兽。 有好几回,阿笙叔手里甚么都不提就回来,过街时街坊邻里见了,都笑话他。阿笙叔也不在意,说命重要。 “你这是要上山去啊?最近山里可不太平啊。” “谢谢阿叔提醒,我就在四处溜达,不上山。” 听着男人的脚步渐行渐远,苟熹微的心踏实下来。 可回念一想,这时辰,阿笙叔不是早该回去了? 况且这般黑的天,她连路都看不清,为何阿笙叔一眼就看出是她? 心头大惊,苟熹微猛然睁开眼。 周遭比先前更漆黑些。 许是夜深了,星光不亮,她心想。 又将双手凑近眼前,依旧是黑的。 晃动双手,没看见。 环顾四周,无果。 她盲了? 不可能。 她前世中毒瞎的,今次又没中毒。 苟熹微不信。 又闭上眼,再睁开。 真瞎了…… 老天好不容易教她重走一回人间路,竟然又成了个瞎子。 苟熹微凄然苦笑。 罢了! 左右她先前就是个瞎子,不就是再当一回瞎子么? 她当便是! 饶是如此想,心口还有些涩然,她总觉这天比来时更加闷燥,连自小熟悉的南山也变得危机四伏。 苟熹微愈发小心地上路。 攀上石阶时,只听得周遭风吹树叶沙沙作响,隐隐还有些嘈杂响动。 按说七月风大也是常事,但如今的她不能辨物,还得多加留神。 苟熹微谨慎地朝前挪了几步,确认风声无甚异动,才拾阶而上。 一步,两步…… 她都一一数着。 五重寺下九百九十九层阶梯路,她却未数过徐统具体是在哪一层,只记得他在山腰。 不过她今早应跑了有四百来层,想来在四五百层之间。 徐统屋旁还有一片竹林,院内栽了凤尾竹。 那竹子不稀罕,但稍近些,她便能闻见那竹香。 而那凤尾竹,这山中除了五重寺,便只有徐统院内那一丛。 若是她记得不错,那丛凤尾竹已然长势繁茂,稍一靠近会有些许气闷。 如此,她只需凭气味与吐息判断,便可找到徐统的住所。 难是难些,但总归有了盼头。 心中已有谋划,苟熹微速即朝山腰赶去,却不敢跑动,生怕乱了步子,错了步数。 两百,两百零一…… 苟熹微正一点点逼近。 走得愈远,苟熹微愈发心切,对四周的风吹草动也愈加留意。 二百三十七,二百三十八…… 耳边似乎捕捉到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苟熹微放慢步子。 声隔着有些远,但方位似在右前方,徐统也在右前方。 苟熹微攥紧手,才惊觉手心渗得全是汗珠。 她如今只有一个人,两手难敌四拳,可别真是什么贼寇! 又想起上山时阿笙叔的提醒:“最近山里不太平。” 如今是初秋七月,前世这月正是朝中司空张遇袭击秦主苻健的时候。 不过那是在七月中下旬,具体哪一日她不甚清楚,但她记得张遇反叛告败后,关中多处势力起义造反。 虽说那是七月之后的事,可难保他们先前便早有图谋。 苟熹微心想着,更加警惕起来。 俯身在草地里摸索,想寻个树枝当武器,真遇上事也好防备一二。 触及一根长柄状的木棍,就要拿起来。 握紧时却觉不对,那木棍质感太过光滑,表面凹凸不平的纹路,更似倾心雕刻之作。 触手冰凉中还残留着一点温热。 便是寻常木枝夜里也不会这般冷硬。 苟熹微捏紧木棍的手微颤。 她是捡了什么玩意儿! 直到铿锵一声—— 刀剑划在地面上,苟熹微吓出一身冷汗! 是兵刃! 可这是谁的兵刃? 那人又是死是活? 她如今是何处境? 苟熹微看不到,仔细闻着,前方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还夹着一丝rou质腐烂的味道。 风声虽杂,但未听见什么呼吸声。 那人应是死了有段时间。 苟熹微心总算安定些,可不免那杀人者或是这死人的同伙还在附近。 双手抱着刀剑,将它摁在地上,苟熹微便要站起身,又猛地被一人扑过来,将她死死押在地上。 利刃顺势被夺过去,两人拉扯得厉害,才到那人手里的刀刃哐当一声被扔在地上。 没了兵刃威胁,苟熹微双手双脚挥舞着就要挣扎开。 身后,一只手将她的口鼻捂住! 这力道! 他是想将自己捂死! 苟熹微双目圆瞪,拼命将他的手剥开,然而那人显然是名练过武的男子,力道怎是苟熹微一个十三岁的女娃可以比得? 兀地又闻见有一大串急促的脚步声哒哒哒地朝他们靠近。 一声声佞笑在山中飘荡传开,如半夜魑魅狰狞地露出獠牙。 来者非善。 苟熹微心头更加凝重,她不会就要死在这了吧? 不行! 重活一世,她绝对不能就这般死了! 她还要让家人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呢! 她还没给三姐找个好人家! 怎么能就这么轻易死了! 濒死的女孩爆发出强大而惊人的力量,两手使劲地将身上那人推搡,竟真将那人推了上去。 那人以为她还要挣脱,忙出手制住她。 不想苟熹微趁他松开自己时,赫然旋身,男子一时用力过重,身子狠狠前倾,两人很快滚进一旁的灌木丛里。 苟熹微这才注意到那人身上熟悉的血腥味,竟与适才地上那人无二。 心中大骇,这人究竟是什么人! 远处歹贼脚步声愈来愈近,而近处挥刀时刮来的冷意教苟熹微心尖一颤。 那人不知何时又拿起了那把刀! 苟熹微赶忙低喝:“你想活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