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野性小斑马，行走钢琴键
为了筹备这场慈善演奏，春晖孤儿院院方也做出了很多努力。比如，统一发放新衣，组织欢迎队伍，并且由院里表现最好的孩子，为慈善基金会的领导和钢琴师乐君羡献花。 活动室里，李护理员正在发衣物，女孩子的是百褶连衣裙，元气又青春的蓝白主色调，仿真海军风圆领图案设计，俏皮可爱，搭配大大的蝴蝶结，设计感十足。下边的百褶还带点弹性，不会影响运动。 拿到手后，唐歆玥开心地拆开，往旁边的善念念身上比。她声音压得很低，欢喜却压不住，“念念，你穿一定好看。” 善念念一瞬不瞬地盯着领子上的一道红色线条，仅此一条。这让她不舒服，一把推开了，“我不要，我不穿。” 被推了一下的唐歆玥捏着裙边，指节微微发白，眼睛眨了眨，怔愣而委屈，“为什么？念念你怎么了？” 别的孩子有的打量衣服，有的侧目瞧善念念，她总是表现地那么怪胎。 善念念视线里红条连成一条线，向她飞来，包裹、缠绕，结成巨大的红茧，呼吸变得艰难。她直接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手臂里。 不看不看就不看。 小胖墩和爱吃红烧rou的少年安慰唐歆玥，玥玥公主是最美丽的，穿新衣更美丽。 严护理员用目光逡巡一遍眼前的孩子，莫名复杂地定格在善念念身上。作为孤儿院新颜值担当，她是献花不二人选，可看这样子，孤僻不合群，一言不合就睡觉，难堪大任啊。 恨铁不成钢的严护理喊了唐歆玥和另一个女孩子的名字，交代了这一光荣的使命。“献花时眼神要与嘉宾互动，不要扭扭捏捏，要落落大方，微笑亲切甜美，展现出咱们春晖少年少女的风采。” 诸如此类。 唐歆玥郑重点头。“严护理放心，我一定好好做。” 末了严护理补充，”演奏当天会有一些特邀嘉宾，可都是些大人物，表现好的说不定会有被领养的机会。” 被领养，是孤儿院孩子最好的归属。 善念念坐了起来，看向夏日里的窗外，没有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如果被领养了，是不是就要和琳琳jiejie分开了？ 那还是算了吧。 * 七月流火。 孤儿院院长柳淑臻带领一众护理员、孩子迎接了基金会小南总以及众嘉宾。 乐君羡和邵然也在其列。 这是君羡在事故之后，首次公开演奏。对象是一群本该天真烂漫、过着无忧无虑生活的孩子。 共情能力在这样的环境下激发，即便失去两指，可与这些孩子相比算什么呢？他们当中，有的身残志坚，有的自幼失去家人，可那青涩稚嫩的眼神中，他分明看到了渴望、向往、热切的情绪，以及对他到来的欢迎。 他发现了一个特殊的存在。 在蓝白的人群里，他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眼睛灵动如猫，透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藏在人群里，又彷佛独处于一座孤岛，格格不入。 当然他能注意到她，完全是因为她穿的和别人不一样。这种颜色搭配君羡再熟悉不过，熟悉又亲切。黑白条纹相间，像一匹野性的小斑马，当然更像行走的钢琴键。 善念念。 他便冲她笑了，嘴角自然上扬好看的三十度，形容昳丽，一身明华。 直到……身旁的小南总和邵然同时唤叫他。 “君羡、君羡？” “乐先生？” 邵然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那个孩子，明白了他的笑意。把欢迎穿在了身上，这孩子好巧思。现在的孩子都这么聪明伶俐吗？怪惹喜的。 小南总其实并不小，是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他身形颀长，一身高定西装，气质轩昂。眉毛斜飞快要入鬓，狭长眼眸如水洗沉潋，玉鼻如峰高直，唇微薄似三分凛冽七分薄凉。 端的生了一副好容貌。 时间没有给他任何中年男人的油腻之感，反而透着成熟男子的沉稳干练、意气风发。 他有个动听的名字，南善恒。 场间女护理员的目光，一半凝在钢琴师身上，一半毫无保留地给了小南总。 南善恒也注意到了黑白条纹女孩，眸微凝，移开，目光一视同仁。 君羡恍然若醒，才注意身前的小姑娘，仰着头，举着花，恭恭敬敬地。 君羡便双手接了花，笑着说：“谢谢你哦。” 声音真好听。 唐歆玥分不出微沉的低音炮，就是悦耳、舒服，她揉了下耳垂，也忘记了护理员的叮嘱，呆呆回了句“不…不客气。” 当然，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 在欢乐颂的背景音乐中，孩子们跟在嘉宾后面，进入小礼堂。 善念念躲在了最后排边缘的角落。 他察觉了那几道留驻在她身上的目光，虽没有恶意，但还是让她不安。 难道他们想领养她？ 她不想。 反正钢琴是用耳朵听的，她坐的远也无所谓。倒是唐歆玥很无奈。小胖墩帮她占了很好的靠前位置，可善念念不愿意坐。她为了小姐妹情谊，屈尊也坐在了后排。 台上是冗繁无趣的领导讲话。 先是孤儿院园长柳淑臻，述职一般地分享这一年收养的孩子，取得的进步，对基金会的感激。 接下来是基金会南善恒致辞。 “感谢柳园长对园区的贡献和付出。” “南先生曾说，每个进入园区的孩子，都是遗落在外的天使，值得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他口中的南先生，自然是基金会名誉主*席南贺年。 “我们不仅要给孩子们最好的成长环境，还要让他们接受良好的艺术熏陶，培养他们高雅的情cao和品味。” “所以我们请来了知名的青年钢琴家——乐君羡先生。下面我把舞台让给他。”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嘉宾座席里有有伸出的摄像头，是媒体工作者。 慈善如果没有媒体的报道，便如锦衣夜行。 乐君羡在掌声中登台，他穿着休闲西装，微笑致意。 台上幕布拉开，露出那架等待爱抚与激情演奏的钢琴。 乐君羡走过去，在琴凳上坐了一半，上身挺直，双脚分开差不多与肩同宽，掌关节稍稍拱起，形成天然的弧线。 为了让孩子们更好的感受钢琴的世界，君羡特意交代了钢琴的摆放角度。从台下观看，能看到他落下的手指。 准备工作完毕，他摁下琴键。 第一支曲子，贝多芬的《C大调第三钢琴奏鸣曲》。 音乐无国界。 尽管没有任何伴奏，没有指挥，院方只是干巴巴报了个曲目名，孩子们依然沉浸在了钢琴的世界。 贝多芬好像将日积月累的技巧都收在这一支曲目中，规模宏大，内容华丽丰富。这一切在君羡的演奏中，完美一一呈现，尤其华丽的琶音。 “他弹地真好，一双手灵活地像蝴蝶之手。” “我听护理员们私下议论，钢琴师很受人尊重的，应该赚的也不少。” “如果我有机会学就好了，有特长的孩子，应该更容易被领养吧。” 唐歆玥一直叽叽咕咕，和善念念说悄悄话。小小少女有了心事，需要一个倾听者。 能听就够了。 善念念是很好的对象。她没有应答只言片语，但聚精会神的程度不亚于任何人。 君羡的每一个动作，在她的视网膜上拓下，被自动分解成一个又一个慢动作，举重若轻，音符都有了意义。 她记住了每一次按键的位置。 待第一支曲子结束，她闭上眼睛，像快进的镜头将旋律重新过了一遍，这样就彻底不会忘记了。 看着如同雕像似的善念念，唐歆玥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傻了，睡了，开眼了？ 她破天荒看到善念念笑了，只觉得无比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