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轰一声巨响,满目疮痍,死无全尸,满朝惊骇
韦府。 韦丽站在院里里,脸庞带着一丝感伤,而杏眸里,却是布满了黯然之色。 “女儿,你在怪爹?”韦温善慢慢踱步,声音有些沙哑。 韦丽不说话,只是抿着嘴巴,一副很委屈的模样。 她心里当然埋怨。 原本是萧锦的正妻,就因为听爹的话——和离。 而现在萧锦借着弘农杨氏的光,名震神都。 韦温善叹了一口气,放缓了声音:“相信爹,张巨蟒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神都城都知道,他逃了,逃出神都城!”韦丽声音有些尖锐。 当天傍晚,张巨蟒就带着一队人马出城。 在所有人看来,他这是自暴自弃,无颜在神都城立足! 这个势焰熏天,嚣张霸道的恶獠,就这样狼狈逃窜,亦如那天被左威卫追杀一般。 韦温善看着愤愤不平的女儿,沉声道:“为父坚信,让你和离的决定没有做错。” 正所谓子不言父过,韦丽就算有千般苦楚也不敢当面顶嘴。 “满朝权贵都在欢呼庆祝,他们都轻视了张巨蟒。” “为父虽然不曾接触此人,但纵观此人的事迹,他的狠辣无情刻在骨子里,从不会吃亏,更何况是这种大亏,拭目以待吧。” 韦温善目光深邃,显得有些睿智。 见父亲说得慎重,韦丽渐渐有些信了,脸上的哀怨消失了一点。 …… 洛阳城外的邙山。 满山斑驳陆离,谷风松涛。 一座破旧的寺庙,寺庙里站着四个身着八卦道袍的道士,和一个冷峻的挺拔男子。 张易之一袭白袍,神情那种孤高自傲的冷峭,让每个道士都惶惶不安。 一个面色红润,神态飘逸的道士自我介绍:“张司长,贫道卜算子,擅长算卦。” 说着变戏法似的拿出龟壳和铜钱。 张易之目光扫视他们,淡声道:“找你们来很简单,你们都会炼丹吧?” “会!”四人齐声应道。 他们心里有些疑惑,难道张司长年纪轻轻就妄求长生之道? 张易之略默,询问道:“都知道两本炼丹著作,魏伯阳的《周易参同契》、葛洪的《抱朴子内篇》,那什么是炼丹的重要原料?” “硫磺硝石!”卜算子不假思索,神情有些不屑。 对于炼丹师而言,这是基础常识。 不过张司长竟然知道《周易参同契》,看来颇有研究啊。 张易之轻轻颔首,继续问道:“硫磺硝石跟木炭混合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炸炉!”一个身着八卦道袍的矮胖道士急声开口。 他仍心有余悸地说道:“几年前,贫道无意尝试了一下,谁料丹炉直接爆炸,险些将贫道炸死。” 张易之淡定自若道:“不错,我就是让你们做这东西。” 什么? 四个道士面面相觑,眼神中皆是骇然畏惧之色。 不等他们开口拒绝,张易之踱着碎步,指着外面的几十个护卫,寒声道: “顺从,事后每人一百两黄金。” “不顺从,为防你们泄密,我只能选择灭口。” 卜算子额头渗出一丝冷汗,强制镇定道:“张司长,这不是让贫道送死么。” 其余三人都是脊骨发寒,头发都有些发麻。 他们都知道炸炉有多恐怖,一个不慎,恐怕会把炼丹师给炸死。 更何况对方如此郑重,又是秘密研制,爆炸效果肯定强数倍,意味着风险也更大。 张易之表情逐渐消失,冷冰冰道:“古人追求朝闻道夕死可矣,只要研制成功,便是国之重器,你们竟然害怕死亡?” 谁不怕死啊? 卜算子暗地里腹诽一声,嘴上却哀怨道: “不是贫道怕死,而怕死得没有价值,倘若咱们四个一命呜呼,可那物没研制出来怎么办?” 张易之斜视着他,顺势接话:“放心,我有配方,能将危险系度降到最低。” “什么配方?”一个道士略有好奇。 张易之没有说话,漠声道:“炼不炼,不炼就死。” “炼!” 卜算子咬牙大喝。 没办法,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一旦拒绝,张巨蟒必然将他们推下去。 炼制的话,还有一线生机。 其余三个道士显然也想通了,不情不愿的点头。 张易之满意颔首,脸上露出些许笑容,“仔细记好。” 四人表情严肃。 张易之声音清晰,郑重叮嘱:“硝石百中取七十五,硫磺百中取十,木炭百中取十五,牢记好这个比例。” 说完又补充道:“均匀拌和炼制,可以掺杂清油麻茹。” 四个道士默念几遍,满脸悲壮,仿佛即将赴死的义士。 张易之见状笑了笑:“材料都在寺庙内室,你们这就开始吧。” 丢下这句话,负手离去。 …… 两排刺桐树叶落了一地,踩在上面,松软而瑟瑟,几名护卫来回巡逻。 张易之双手从内拢着狐皮大氅,望着山中缥缈的雾气。 “公子,已经五天了。”裴旻低声提醒。 这几天他们都是睡搭建的简易帐篷,山中潮湿阴冷,不适合长期待着。 张易之闭着眼,掩饰眸子里的忧虑之色。 难道简单的黑火药都炼不出么? 可就在此时。 “轰!” 轰隆一声巨响,宛若山峦崩塌! 裴旻满脸骇然,连忙护在张易之身旁。 “呼!” 张易之睁开眼,感受空中弥漫的硝烟气味,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寺庙内室,地上躺着四个赤身道士,道袍早就破碎,一个个面色漆黑如炭,满身的泥污和血迹。 “痛!痛!痛!痛死贫道了,贫道再也不炼了。” 卜算子哀嚎不止。 护卫赶来抢救,给道士们涂上疗伤药,包扎伤口。 那个矮胖道士抱着张易之大腿,痛哭道: “吓死人,轰得一声火光四射,幸好贫道早有准备,否则就死翘翘了。” “张司长。”另一个道士嘴巴打哆嗦,颤声道:“您可不能亏待贫道啊!” “诸位道长且放心。” 张易之笑着安抚:“每人一百两黄金,我不会食言的。” 这些道士伤势不致命,只是受了巨大的刺激,明显是被这火药大爆炸给惊吓到了,失魂落魄。 “张司长,东西炼好了,可以拿钱走人吧?”卜算子神色带着哀求。 张易之略默,沉声道:“继续炼,炼多一点。” 矮胖道士涕泗横流:“贫道不干了!” 张易之语气诚恳道:“再炼一天,请诸位帮我。” 卜算子跟矮胖道士交换一个眼神后,卜算子拿捏道:“炼也不是不可以,除非……” “除非什么?” “得加钱。”卜算子弱弱的说道。 其实有了第一次经验,他们知道如何在制作过程中规避风险。 “行。”张易之答应下来。 顿了顿,他表情变得很严肃: “诸位,以后在我府邸做客卿,吃穿不愁,余生安心求道。” “贫道懂规矩。”卜算子忙不迭应承下来。 其余三个道士自无不可。 他们明白张司长的心思,不许泄露此物,要严格保密。 这可是惊天动地的神物! …… 一辆马车驶入张府。 公子终于回来了! 客厅里,臧氏眼眶泛红,拉着张易之,“易儿,别吓唬娘好不好。” 小麦芽抱着张易之大腿不撒手,委屈巴巴:“坏大锅,你心情不好离家出走,偏偏不带我。” “兄长,咱们好比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啊!”张昌宗带着训斥的口吻。 张易之略显无奈,笑着道:“我只是有点事。” 臧氏跟张昌宗对视一眼,默然不语。 他这是难以承受打击啊! 内厅里,一袭紫貂袄裙的臧桂馥疾步走出,低眉垂睫,脸上沾着湿湿的泪痕。 她蹙着黛眉,就这样看着张易之,声音有些哽咽,“易儿,就是姨娘求你了好不好,姨娘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张易之沉默了片刻,问道:“你们都觉得我不对劲?” “嗯!”小麦芽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张易之没有否定,平静道:“明天就好了。” 说完转身回卧室休息。 用完午膳,张易之乘坐马车来到天津桥附近。 转了几个巷道街角,马车停在一座茶楼下。 这茶楼毗邻洛河,装修精致细腻,周围都没有建筑物,很少有百姓路过。 就它了! “请掌柜过来。”张易之吩咐管家张吉祥。 不多时。 一个高鼻梁的波斯人快步走来,cao着拗口的洛阳腔,恭声道:“贵人有何吩咐。” 张易之面无表情:“茶楼我买下了。” 什么? 波斯人微愕,旋即上下打量着他,似乎在估算对方的财力。 “别看了,我是张易之。” “张……张司长……”波斯人有些站不稳,目光满是惧意。 “多少钱。” 波斯人清了清嗓子,颤声道:“品茶馆地段幽静,颇受神都富商喜爱……” “别啰嗦了,直接开价。”张易之不耐烦,截住他的话。 波斯人略斟酌,说出自己的价格底线: “一千贯。” 如果是平常人,他绝对开价两千贯。 对方可是肆意屠戮外夷的张巨蟒,虽然近日落魄,但也不是他们这些外夷可以开罪的。 张易之直视着他,淡声道:“一千八百贯,遣散所有伙计舞姬,拿两百贯补偿他们的生计。” “愿意,愿意!”波斯掌柜忙不迭开口,生怕张易之后悔。 张易之嗯了一声,朝张吉祥说道:“带他去府上取钱。” “哦,对了。”张易之提醒道:“茶楼现在就清场。” 波斯掌柜虽然觉得对方行事诡异,但金主爸爸有令,自然要屁颠颠照做。 也就半刻钟左右,茶楼的客人不情愿离开,唯有一人。 他一身崭新的道袍,身后跟着几个臃肿肥胖的尼姑。 “放肆,贫道喝茶修行,你胆敢驱客!”道士昂着头,拿眼瞪着波斯掌柜。 波斯掌柜指了指招牌,赔笑道:“茶楼易主,是新掌柜命令的。” “他在哪里?”陈长卿不屑道。 “就在外面。” 波斯掌柜眼珠子鼓了鼓,这个愣头青还敢触张巨蟒霉头。 道士挥了挥袍袖,迈步朝外面走去,他负手在后,歪着嘴唇,洪声道: “贫道乃天慈庵的赘婿,阁下是何人?” 马车里的张易之一愣,这不是陈长卿的声音么? “让他过来。” 裴旻从车厢里探出脑袋,怒声道:“臭道士,滚过来!” “放……”陈长卿刚想痛骂,可看到那个黑黝少年,他双眼一亮,激动地大喊大叫: “裴小子,子唯,好久不见。” 等陈长卿走近前来,张易之审视着他,“满面红光,最近混得不错。” “呵呵…”陈长卿嘴巴歪起了弧度,“庵主许下三年之期,三年后,贫道执掌天慈庵。” 顿了顿,斜眼望向张易之:“不过……” 张易之笑了笑:“我有点事,先走了!” “别啊,帮贫道一个忙。”陈长卿立即跳上马车,腆着脸谄笑道: “天慈庵需要一些度牒,只有朝廷才能批准,这也是庵主给贫道的一个考验,你帮帮忙吧。” 终于逮到靠山,怎能错过机会。 张易之陷入沉思。 “子唯,主公,我们同患难的岁月你忘记了么?” 陈长卿打感情牌,使劲催泪,声音有些哽咽。 张易之捏了捏眉心,轻轻颔首:“可以,不过你要先帮我一个忙。” 他想起运气守恒定律。 如果让陈长卿点燃炸药包,他张易之运气必然爆棚。 “什么忙,尽管吩咐!”陈长卿拍了拍胸脯。 张易之略斟酌,措辞道:“有个小东西让你点燃一下。” 就这? 陈长卿毫不犹豫:“点呗!” 张易之稍稍提醒道:“不过它会爆炸。” “没事,不就是烟花么,贫道在天慈庵经常放烟花。”陈长卿歪嘴道。 张易之用怪异的目光盯着他,旋即轻笑:“差不多的原理。” “那就说定了,度牒的事你可千万不要忘了。”陈长卿急声开口,生怕张易之突然反悔。 有这样的好事,点燃烟花就能换来度牒,子唯大善人啊! “行。”张易之起身,“随我去茶楼逛一逛。” 三楼,宽敞的茶室。 张易之看了眼窗外,平静道:“下面是洛河,你到时候眼要用最快的速度跳下去。” 放烟花还要跳河? 陈长卿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他踮起脚跟看了看,这里离洛河有六丈高,于是怯弱地道:“主公,贫道能不能反悔。” 张易之没说话,表情逐渐消失,寒声道: “倘若临阵脱逃,我直接斩了你,没开玩笑。” 锵! 裴旻毫不念旧情,直接拔剑! 陈长卿浑身颤抖,他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贫道为什么要答应下来啊! 正是因为十分了解张易之,他很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说杀,可能真就杀了。 张易之盯着他,目光极度淡漠。 “嗯……嗯,贫道不反悔。”陈长卿苦着脸道。 张易之慢慢踱步到桌前,取了笔纸唰唰唰写上几个字,递给裴旻: “送去杨家。” 做完这一切,张易之负手站在窗前,迎着冷冽的寒光,他深邃的眸子杀气四溢。 …… 杨府。 书房里沉寂无声。 三个人死死盯着宣纸上的字迹—— 明日午时,请杨执一,杨嘉宾,杨嘉奔,萧锦,来天津桥品茶馆一会。 落笔张易之。 良久。 杨执一打破安静,“他意欲何为?” “咳……”杨嘉宾咳嗽一声,淡淡道:“两种可能。” “第一,鸿门宴。” 砰! 脾气暴躁的杨嘉奔怒拍案桌,冷声道:“他是不是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还敢算计的话,某带兵横推张家!” “稍安勿躁。”杨嘉宾嘴角噙着笑容,“这种可能性较小,他应该是抱着求和的态度。” 杨执一表情有些疑惑。 杨嘉宾轻抿一口茶,似笑非笑道:“陛下没有责备奔弟,说明什么?陛下也看不惯他嚣张的模样!” “他要是再不道歉,恐会失去圣眷。” “所以嘛,忍一时耻辱,跟咱们表达歉意。” “不错。”杨嘉奔很赞成这个猜测,阴森森道:“出去冷静几天,此獠终于懂得向弘农杨氏低头!” 听到低头二字。 杨执一和杨嘉宾脸上露出自傲的笑容。 谁都惩治不了此獠。 唯有弘农杨氏观王房,再高傲的头颅,都要低下! “那我们接不接受他的道歉?”杨执一止步笑声,问道。 杨嘉宾抚着长须,笑吟吟道: “除非此獠先跪下再自刎,我们还得酌情考虑。不过呢,我们可以赴约,去看看此獠伏低做小的模样。” “好!”杨嘉奔眼眸中冒出兴奋的色彩。 “奔弟,以防万一,周围要安排忠心手下。” 杨嘉宾低声提醒,他骨子里还是有些谨慎。 …… 后宅里。 萧洁堵着红唇,央求道:“奴家也要去,看看恶獠谦卑谄媚的模样,让恶獠跪在奴家的脚下哀求。” “你一个妇道人家去干甚?”杨执一语气略有不满。 “相公,奴家不嘛,” 萧洁嗲声嗲气的撒娇,鼓胀胀的胸脯挤进杨执一怀里。 杨执一见这小妇人妩媚中带着端庄,矜持里含着娇羞,有种说不出的艳媚感觉,不由得情兴勃发。 不知不觉间,杨执一便扯下了她的葱绿的胸围子,就要持枪入巷。 萧洁软绵绵的一双玉臂撑住他的胸膛,推托道:“天色尚未全黑,羞人答答的,怎生是好。” 杨执一喘息道:“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夫人请看。” “嘤咛~”萧洁含羞掩面。 … 翌日,膳厅。 宽大的桌案,摆放着三十道菜肴。 张易之端起酒杯,郑重道:“敬你一杯。” “呜……”陈长卿颤抖着双手,一饮而尽。 饮的不知道是酒,还是自己的泪水。 也许是最后一顿饭吧。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陈长卿仰天高歌完毕,神情陡然狰狞,怒声道: “昔日荆轲刺秦,今日陈长卿舍生取义,出发!” 他迈着坚定的步伐朝门外走去。 外面寒风刺骨。 两辆马车急速行驶在街道。 离品茶馆越来越近,陈长卿一双腿都在打摆子。 他想说话,声音却像堵在嗓子眼里。 悔不该进城啊! 悔不该喝茶! 悔不该主动招呼…… 终于到了。 茶馆三楼,十几个衣着华丽的人站在栏杆前,远眺着那两辆马车。 萧至忠轻笑道:“老夫带着族人厚颜无耻来凑热闹,诸位不介意吧。” “说笑了。”杨执一摆摆手,莞尔道:“人多更热闹嘛。” 一个杨家族人尖声喊着:“此獠来了!” 依旧是俊美无俦的容貌,依旧是平静没有情绪的表情。 “恶人总是生一副好皮囊!”萧洁悄悄呸了一声。 车厢内还下来两个人,一个黑黝少年,另一个身着八卦道袍,手提着小巧便捷铜制的暖炉,整个人瑟瑟发抖。 “嘁!”萧锦嗤笑一声,不屑道:“听到咱们的名头,就已经吓尿了!” “手抖脸惨白,真有够可笑的。”杨嘉奔摇头失笑。 这就是弘农杨氏散发的威严,还没见面,对方就是瑟瑟发抖。 哗! “张巨蟒欺人太甚!”杨执一指着下面,冷声怒吼。 众人循声而望。 另一辆马车,八个护卫小心翼翼抬出—— 一口棺材! “此獠贼心不死!”萧至忠神色发寒。 “呵呵……”杨嘉宾却是轻蔑一笑,清声道: “诸位别生气,当一个人不敢正面交锋,只能靠伎俩恶心他人的时候,那这个人该有多无能?” 对啊! 众人双眼一亮,立即反应过来。 懦夫! 有种正面交锋,被打得逃出神都城的废物! 以往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张巨蟒,如今只能靠着抬棺材恶心别人。 哈哈哈哈哈哈~ 在场诸人心情顿时变得极度愉悦。 半刻钟左右。 “蹬!” 沉重的脚步声在楼梯响起。 张易之缓步进入内室。 “抬到窗前。” 他吩咐完护卫,目光扫视十几个人,淡淡的笑着: “都来了啊。” 看着他自然从容的神情,杨嘉宾微微挑眉,笑容有些莫名,“特意邀请我们,不会就是送棺材吧?” 谁料。 张易之竟点了点头,介绍道:“蜀中楠木打造的棺材,比较适合你们。” “仔细看看,上面绘着雪白的仙鹤,还有苍簇盛旺的青松。” “棺材的两旁分别画着两条正在腾云驾雾的黄金龙,追逐戏弄着宝珠……” “哼!”杨嘉宾截住他的话,冷声道:“所以呢?” 所有人表情难掩愤怒。 此獠凭什么这么镇定,他怎么还不跪下道歉?! 张易之轻描淡写的说:“所以,你们可以安心上黄泉路。” 嚯! 杨嘉奔感受到了一种高高在上的俯瞰和不以为意。 他怒发冲冠,戟指道:“某一定会亲手剁掉你,下次你绝对逃不了!” 张易之神情一片平静淡漠,他置若罔闻,目光转来转去。 似乎想记住在场每一个面孔。 萧洁挺起胸膛,她特喜欢这种以势碾压的感觉。 不仅是她,每个人都噙着笑容,跟张易之对视。 来吧,有种就报仇,别再浪费口舌。 说得越多,显得你越无能。 现在朝野谁还惧怕你呢? 张易之表情略带遗憾,喟然道:“很可惜以这种方式认识你们。” 说完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裴旻和八个护卫紧随其后。 杨嘉奔脸色无比难看,咬牙切齿道:“还这么狂,下次屠了张家满门。” “咦!” 萧锦侧头,终于发现趴在窗口瑟瑟发抖的陈长卿。 他挥了挥手,怒斥道:“滚吧,你这种小蝼蚁,我等不屑动手。” 众人皆冷视着陈长卿。 一个臭道士而已,动他岂不是脏了门阀尊贵的手? “诸位饶命,贫道这就逃。”陈长卿作揖赔笑。 骤然。 他动了。 一只脚踩在棺材上,用脚尖将棺材的机关踢开。 陈长卿深吸一口气。 道祖请保佑! 在诸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中,那道士将小暖炉扔进棺材里,整个人像一阵疾风。 从窗台纵跃。 空气中只剩一道模糊残影,这是快到极致的表现! 众人不由自主的讥笑—— 呵呵,张巨蟒手底下都是跑男,逃跑的跑! “噗呲!” 很轻微刺耳的声音。 但听在杨嘉宾耳朵里,像是非常恐怖的声势,仿佛千军万马在奔腾。 出于本能,他感觉全身气血翻涌,汗毛根根竖起,每个毛孔都在颤抖。 他似乎能看到自己生机在消散。 什么情况? 明明什么也没发生啊。 刹那间。 “轰!” 轰隆隆一声巨响,就像雷劫爆发,九道雷霆聚在一起,带着滔天的怒火劈击下来。 所有人脑海里一片空白,只能发出绝望而又惊恐的惨叫。 在生命即将流逝的那一刻,他们能感受到身体被撕碎。 是被硬生生炸碎。 死了么? 真的死了。 一股数十丈的火焰冲天而起。 随着爆炸声,一切都消散。 门阀尊严,仇恨报复,全部堙灭在滚滚的浓烟中。 …… 甘露殿,君臣依旧在讨论政务,以及人事任免。 “轰!” 一声滔天巨响传来。 群臣耳膜嗡嗡作响,他们相顾骇然。 又打雷了,盼望朝廷不要遭受天灾。 一些李唐旧臣隐隐抱着渴望的心态。如果是地震就好了,到时候皇帝必然下罪己诏。 “陛下,陛下……” 殿外一个内侍仓惶跑进来,趴在地上道:“天津桥方向好像走火了。” 走火? 武则天松了一口气,从御座上下来,在宫婢的搀扶下走出大殿。 抬头眺望,天津桥方向,的确有熊熊大火在燃烧。 “应该是被雷劈的,刚刚这么大响声,不过你去查清楚原因。”武则天吩咐身边的内侍。 “遵命!”内侍急急领命而去。 武则天回到大殿,继续讨论政务。 相比自然灾害,走火影响小很多,毕竟这是人为因素。 天下人不会怪罪到她头上。 又过了半个时辰。 “陛下……陛下……” 那个内侍回来了,可他目光充满了无与伦比的惊骇和恐惧。 身躯都在瑟瑟发抖,仿佛亲眼见到了恐怖的鬼魂一般。 “什么情况?”武则天皱着凤眉,忧心忡忡。 内侍跪在地上,喃喃自语道:“全死了。” “什么全死了?”李昭德怒斥着他。 内侍额头用力锤着地板,带着胆寒的哭腔道: “左威卫大将军杨嘉奔,晋州刺史杨嘉宾,刑部侍郎杨执一、监察御史萧至忠……他们全死了,死无全尸,只剩一堆堆黑黝的骸骨……” 此刻。 满殿寂静。 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不……不可能。” 一个萧家臣子颤抖着声音,口中蹦出这几个字,随即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所有臣子都呆滞,眼睛用力瞪着,全都是震撼到极致的模样。 武则天指节泛白,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骇然。 观王房嫡脉最主要的三个人,她的母家亲戚,全都死了。 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怎么死的? 武则天深吸一口气,嗓音沙哑道:“摆驾!” …… 这道天崩地裂的大爆炸,几乎震动了半个神都城。 整个神都城,都被这恐怖动荡给惊吓住了。 这么大的爆炸声势,这不是天雷的惩罚,会是什么? 无数人赶往天津桥,天津桥大街小巷挤满了百姓。 原本的三层茶馆,已是满目疮痍,沦为废墟,萧杨两家的族人跪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 连尸体都没有。 连完整的尸体都没有啊! 无数马车急速驶来,马车里一双双眼睛看向废墟外的男子。 他一袭白袍,目光悠悠。 俊美无俦的五官上,似有一层迷雾笼罩,神色平淡,对眼前的这一幕没有任何怜悯。 但往深处去看,那是对一切都不在意的淡漠。 张巨蟒! 一定是他! 绝对是他! 权贵们脊骨发寒,血液都有些凝固。 此獠究竟掌握了什么杀人手段啊! 一辆华贵的马车,韦温善叹了一口气,“老夫没有料错。” 韦丽浑身颤抖,如果没有爹爹劝阻,她会不会是废墟下的其中一个? 张巨蟒太恐怖了! 就是一尊杀人于无形的魔神。 做梦梦到他,恐会害怕到失禁。 兰陵萧氏伤筋动骨,可弘农杨氏直接断了根基! 三个职位最高的官员,出自观王房、血脉最尊贵的三个人。 死了! “铛!” “铛!” 鼓声传来,一个内侍高声大喊:“恭迎御驾!” 天津桥人群让开一条宽敞的道路。 陪着仪驾的上官婉儿,她透过人群,看到了那一道身影。 无论举止还是气质,依旧透着一股超然物外之感。 这是她的男人,一个无所不能的人。 太平公主双眸迷离,紧紧盯着远处的张易之,目光含着崇拜和仰慕。 真敢下手啊! 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保护好自己。 文武百官,每个人都在注视着张易之。 不需要猜测,凶手绝对是他。 空气中还弥漫着烧焦的气味,可那个男人就静静站在废墟前,似乎在缅怀这些敌人。 一动不动,如一尊冰雕。 仅仅看他一眼,群臣甚至浑身恐惧,从头皮到脚底,都散发着阵阵寒意。 一道惊雷。 三层楼变成废墟。 仇人死无全尸。 此獠究竟使用什么手段啊!! “请子唯过来。”武则天低声道。 上官婉儿领命而去。 不多时,张易之近前。 “什么情况?” 武则天紧紧盯着他,似要将他彻底看穿。 张易之面无表情,淡声道:“回禀陛下,臣不知。” 静! 这一片区域,安静得宛若无人绝域。 群臣默然无语。 他不承认,谁又能怎样? 没有人知道杨嘉宾等人怎么死的。 一切都是谜团,还怎么指责张巨蟒是凶手? 武则天眯着凤眼,她眸子深处很罕见的闪过一丝恐惧。 那是一种超脱她所能掌控的恐惧! 召唤天雷,难道真有凌驾于人世间的神? 那她这个皇帝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