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6、中州
中州那边,刚刚下过一场不大不小的雨加雪,空气中湿漉漉的,更显阴冷。 不知是山道湿滑还是怕马蹄声动静太大,一队人牵着马走在山道上,具都是草鞋绑腿斗笠蓑衣。 如此深山之中,又刚刚雨停,山道上不见人迹兽踪。 “大哥,会不会情报有误啊?这里别说藏着人,鬼影子也没有。” 他们在山里转了好几天了,人困马乏却毫无收获,难免让人泄气。 带头那人横了一眼过来,虽并未说话也成功的让人闭上嘴。 旁边有人解释:“我不会看错的大哥,进山那里的车辙印那么深,肯定是负重的车辆。” 头领“嗯”了一声,表示认同了他的解释。 这种山里,山民不可能有畜力车,进山的路也走不了大车。 只能说明车到了进山那处以后再用其它运输工具。 在肯定在这里,只是这里山高林密,道路复杂,他们没找到而已。 走在最前头的人突然停下来,蹲下拔起一棵干枯的草。 “大哥,是高粱。” 带头的人接过去,确认了确实是高粱。 这是入冬之前运送粮食的时候洒落到了地上,在鸟兽虫蚁口中漏网之后生根发芽,却没躲过严寒。 “应该不远了,大家小心行事。” 安定侯府永远也想不到他们藏在中州山里的这批人手是折在掉落的一粒种子上。 他们家安插在西城门的眼线汇报:“安阳侯世子带着人出城了,一人双骑。” 一人双骑,说明要去的地方远。 得到消息的安定侯有些迷惑,参不透这种雨雪的天气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得亲自出门。 不过鉴于最近他们在顾重阳手中吃亏吃得听到他的消息就下意识蛋疼,知道他又有动作还是想夹紧双腿。 很快胡维昆就知道顾重阳出门干什么去了,他们在中州的人马被当地兵马当做响马给剿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胡维昆目眦尽裂。 他现在知道有些人一旦惹上了就跟牛皮糖似的粘在身上,甩都甩不掉。 拳头锤在桌上,“调派人马在半路把他给我截杀了,绝不能让他回到京城。” 后悔他出城的时候没有当机立断截杀他。 前去截杀顾重阳的人手,根本没找到他的踪迹。 回去复明:“属下无能,没能追到人。” 顾重阳没有回京城,像是失踪了一般,赐婚的诏书都是大胡氏代接的。 皇上后宫没有皇后,后位空悬多年,本来赐婚这种事应该由皇后颁个懿旨。 没有皇后,只能皇上亲力亲为。 接到消息的汉阳公主心里酸溜溜的,倒不是嫉妒圣旨赐婚,对驸马爷说:“这人那,喜欢谁不喜欢谁都是缘分,不是你讨好了他他就喜欢你的。” 驸马擦着自己的铁弓:“我喜欢你就行了。” 汉阳公主看看屋内的伺候的人,“呸”,啐了他一声,“谁要你喜欢。” 驸马摇头笑笑不吱声。 汉阳公主被他这样一打岔,到底放下了那点意难平。 汉阳公主说的这个喜欢,不是说的顾重阳跟靖宁,这世上貌合神离的夫妻多了,哪有那么多的举案齐眉? 她说的是皇上对先太子。 皇上对先太子可谓是一腔慈父心肠,为了他负了太多人。 最先对不起的人就是他的发妻,为了让先太子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出身,册封皇后的时候弃发妻而取太子生母。 后头有对不起他的其他儿子,太子薨后,越过其他儿子册封了太子的儿子做太孙。 他也没有对起随着他打天下的那帮兄弟,因为怕主君弱臣强,这些年着力打压勋贵,借着清平案对勋贵们抄家夺爵。 就连这后位空悬多年,也是为了太孙。 有时候她就会想:凭什么? 汉阳公主想到帮晋王游说的祝先生。 祝先生说不需要她出人出力,只要她保持中立两不相帮,事成之后册封她母妃为先太后。 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 汉阳公主摇摇头,把不该有的念头摇出去。 问左右:“还没有安阳侯世子的消息吗?” “没有。” 这孩子大概受到打击了,出去好多天了还没回来。 正说着话,外头有人求见。 “公主,驸马爷,安定侯府在中州藏匿的人马被安阳侯世子带人给挑了,安定侯府现在正到处找他。” “呃!”,汉阳公主被这个消息惊得打了个嗝。 这小子! “多加些人手,尽快把人找到。” 中州是出晋地到京城的必经之路,安定侯府把人马安排在那里是有重大的战略意义的。 既能防备晋王,又能快速驰援京城。 这小子不声不响做下这么大一件事,不仅得罪死了安定侯府,只怕太孙也不会乐意。 吩咐:“把舆图拿来。” 驸马爷也让人把弓拿下去,舆图铺在案上。 找到中州的位置,“你说他现在会在哪里?”汉阳公主问驸马。 驸马摇摇头,中州之所以叫中州就是他地处中间位置,他会去哪里还真不好猜。 夫妻俩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结果。 太孙也在谈论人谈论顾重阳。 “真是胡闹。” 小打小闹的没关系,这么大的动作,会打破平衡。 本来有安定侯府制约晋王府,晋王府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现在并不需要太多动作,只需要安静的等待,等到名正言顺继位就行。 下属问:“安定侯府正在追杀顾世子……。” 他的意思:要不要派人救援。 太孙:“他也太无法无天了,也该吃些教训。” 下属:“是。” 心里却有些惊骇,太孙这是不准备管了,放任安定侯府追杀顾世子? 此时的顾重阳正站在桥泗巷旁边的桥头,从这里能看到远处袁家新买的宅子。 天已经晚了,但是之前的一场雪把天地间都染白了,映得天色还亮着。 巷子里,一群孩子正在打雪仗,不知道是谁的雪球失了准头,往正在一户人家大门口挂灯笼的人背后飞过去,砸在那人背上。 “哎呦”,那人被砸的手一抖,灯笼落到地上。 还好天气潮湿灯笼也潮湿,里头的蜡烛掉下来就熄灭了,没有点燃灯笼。 打雪仗带孩子见惹了祸,做鸟兽散。 那人点燃了灯笼又挂上去。 看他看过来,还对着他笑了笑。 问他:“你们等的人还没来啊?” 顾重阳:“没呢大叔!” “你们等的什么人啊?别是骗子吧?” 他已经在此等了一天多了,这么冷的天,惹得人为他抱不平。 长戟吸吸鼻子,“少爷?” 顾重阳拉住喷着响鼻的马,“走吧!” 明珠怕冷,一入冬就恨不得把自己裹成棉球一直躲在家里,他在这里等着,本来就没做能遇上的打算。 他只是想在离她近的地方多待一会,以后他就没有靠近她的资格了。 长戟如蒙大赦,赶紧拉着马跟上。 “少爷,我们明天走不走啊?再不走赶不上宫里的宴席了。” 不知道何时,天空再次飘起雪花,落在脸上,冰冰凉的。 “走。” 得到肯定的答复,长戟高兴起来。 回到客栈,顾重阳半夜里发起烧来。 长戟吓坏了,忙拿了银子让客栈的伙计去帮着请大夫。 等了好久人也没来。 终于把客栈伙计等回来,只他一人回来的,身后空空的,没领着大夫一起拉。 “大夫呢?” 看着他要吃人的眼神,伙计挠挠头,“俺跑了两家药铺,大夫都不在。” “到了年下,大夫们都回家了,就是铃医也回去过年了,你没看到俺们客栈的房间都空着吗?大过年的谁不回家在外头晃悠啊?” 长戟没法,只能牵上马去找人帮忙。 到了往铁匠铺和袁家去的岔路口,他犹豫了一下。 在外头吹了两天的冷风,都没上前去拍门,他知道世子并不想让袁家人知道他来了。 长戟还是拐上了去铁匠铺那条路,去铁匠找铁匠帮忙。 听到拍门声,老尤夫妻俩并没有点灯,拿起棉袄棉裤抹黑穿上,老尤袖子里揣着匕首。 小声让他老婆:“问问是谁?” 尤婆子:“谁啊?” “我,中午在你们这打的马掌,没到家就掉了,连夜跑来的,你们怎么干的活?” 老尤赶紧把门打开,把他连人带马放进门。 “怎么现在过来了?” “少爷也来了,在客栈里发烧了,没找到大夫?” “还有谁跟你们一起?” “就我跟少爷两个人。” “你胆子也太大了,这么冷的天还下着雪把少爷带这里来。” 尤婆子:“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少说两句,你在家看着,我跟着去看看。” 老尤:“你跟着去看你会治病还是咋的?” 让也起来的小徒弟:“你马上去袁家找人帮忙。” 他上回被炉火烫伤了,二小姐给的药膏,比他自己买的药膏好用多了。 长戟想要阻止,但是怕真出来什么事他一家子都填上也赔不起。 要说的话就咽了下去。 “骑我的马!” 老尤:“请到人之间带去客栈。” 小徒弟骑马去了,长戟则跟着老尤两分钟去客栈等着。 等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回到客栈里,小徒弟已经把袁明珠曾祖孙俩请来好一会了。 袁弘德掌着灯,袁明珠给顾重阳针灸。 她吩咐铁匠铺的小徒弟:“那脸盆去外头拿一点雪回来。” 小徒弟端着脸盆出去了。 顾重阳睁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袁明珠。 袁明珠心说:不会是烧傻了吧? 问他:“渴不渴?” 顾重阳摇摇头。 袁明珠笑了,还好还没烧傻! 顾重阳不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只觉得她一笑,像是阳春三月降临隆冬。 心里像是有暖流涌过,翻腾着热烈到沸腾的水花。 把小徒弟拿来的雪压紧实用布巾包上,放在他额头上。 拿了药材和一串钱吩咐小徒弟:“跟伙计要点个灶眼把药煎了。” 小伙计今天一晚上拿了两回赏钱了,十分热忱,“厨房的炉子有现成的火,捅开就能用。” 端了油灯领着小徒弟去煎药。 长戟他们就是这时候回来的。 长戟看着他们家世子躺在那里,跟个手脚不灵便的病人似的,还得让袁二小姐帮他扶着额头上的布巾。 忙绕到床头:“二小姐,我来扶着。” 袁明珠让开些位置,把银针取下来。 说着医嘱:“我给他抓了两副药,吃了这一副,剩下的一副明天早上吃。” “如果不再发烧就好了,要是还发烧再让人去叫我。” 起身要走。 顾重阳有些呆呆的,看他们一转身就闭上眼睛。 长戟有点懵了,闹不清他们世子去袁家门外想等的是谁了。 见了二小姐这么冷淡,大小姐在京城。 难不成要等的是袁家那几位少爷里的一个? 打了个冷颤! 觉得自己发现了了不得的事,若是让世子知道他发现了说不定会灭口。 顾重阳看他这样,以为他冷,把布包拿过去自己扶着:“我自己来。” 长戟:“小的去厨房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跑出去看药去了。 老尤:“这狗东西大冷天的天哄着世子出来,真是该打。” 顾重阳:“我是出来有事,明天就走。” “养两天再走吧?” “不能再拖了,安定侯府的人该追来了。” 吩咐老尤:“通知四旗接应我们。” “我准备把安定侯府的人引到长江滩涂上,让他多备些人手。” 这是最后一把了,坑完安定侯府这一把,再出事太孙和皇上那边都不好交代了。 老尤:“是。” 第二天早起,长戟借了客栈的炉子煎药。 顾重阳:“烧退了,药不吃了,马上走!” 长戟:“袁二小姐说得吃两……。” 顾重阳坐回去,“赶紧端来。” 长戟傻了:这变化太快了,以前也没见这么听劝啊! “啊?哦!” 小跑着去端药,生怕他又改变主意。 顾重阳喝了药,牵着马出来客栈,往袁家的方向看了一眼,翻身上马。 马蹄踩起带着泥的雪,他一夹马腹,“驾!” 两匹马小跑着离开了。 武安州,这里估计是他最后一次来了,以后,路归路桥归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