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黄粱一梦】其四
庄子休天生便拥有能够看到他人灵魂的能力,因为这种能力,他从小就非常孤独,但他与花京院不同,他懂得伪装自己,融入人群中。 他的孤独,是心灵的孤独。然后,他便有了替【黄粱一梦】,也有了一个独特的好——用替能力观察他人的梦境。 而在尼禄进入成田机场之后,庄子休偶然间看见尼禄的灵魂,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灵魂——全呈冰蓝色,上覆盖着鳞甲,肩膀、手肘和膝盖的关节处有着尖锐的甲胄,头戴兜帽,看起来完全不像人类。 庄子休顿时就被尼禄的魔人灵魂吸引住了,他并不是没有见过别的替使者,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奇特的灵魂。在耐心等到尼禄坐下后不久,他便发动了自己的替能力,进入尼禄的梦境中。 进入梦境后,庄子休便化花京院,作为尼禄的同伴,与他一起在梦境中“探险”。 刚开始庄子休觉得一切都很正常。 然后他就被尼禄打脸了。 他不得不承认,那一座未来都市,确实超出了他的想象,并且,他非常确定,除了蜃楼,都市中的一切都源自于尼禄的记忆,而不是幻想。 庄子休第一次觉得,未来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而接下来的蜃楼之旅,更让庄子休觉得,尼禄是一个天生的战斗狂。 而蜃楼中出现的怪物也让他惊叹。 “好了,梦已经开始,让愉快地开始吃瓜吧!” 庄子休微笑着,指向了尼禄的脑袋。 尼禄的脑袋散发出点点荧光,上方的屋顶忽然出现了一团无色透明的气体,在荧光的照耀下,渐渐凝结成一幅画面,悬于空中。 无边无际的黄沙蔓延开来。胡杨、古城、残垣、断壁,构成一幅荒芜的景象。 尼禄站在一个沙丘上:“这里是哪里?” 而旁的“花京院”答道:“这是替攻击!” “这个噩梦好像有些特别啊。” 庄子休兴致盎然的望着这一幕,然后转看了自己旁的“花京院”一眼。 一旁的“花京院”摇了摇头,问道:“这个是?” 需要一个捧哏的庄子休反问道: “你知道人心中最原始、最深邃、最持久、最强大的感是什么吗?” “!” 没有等花京院的回答,庄子休前忽然出现了一个麻花辫少女,双手捧心,笑靥如花。 “炽烈却难以长久。” 庄子休手中忽然多了一把折扇,他摇头晃脑地甩动着折扇,少女顿时花容失色,随后化作一缕烟雾弥漫开来。 “友!” 庄子休前忽然又出现了一个留着络腮胡的豪爽大汉。 “白首相知犹按剑!” 庄子休不屑一笑,天朝历史上的例子简直不胜枚举。 ——秋战国的师兄弟孙膑与庞涓,李斯与韩非;西汉时期儿时好友,之后结为亲家的上官桀与霍光;东汉末年数十年旧友的曹cāo)与袁绍,一母同胞的曹丕曹植兄弟;隋唐时期一母同胞的李世民、李建成与李元吉兄弟;太平天国的天京诸王,皆是如此。 大汉先是怒目圆睁,随后沉默不语,化作点点荧光消散。 “亲!” 又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一脸慈祥的说道。 “慈母多见,孝子难寻。” 庄子休叹了口气,老默默垂泪。 “仇恨!” 一个沉的青年,睚眦裂地低吼道。 “虚幻之物。” “思想!” 一头白色乱发的大胡子摸了摸自己的胡须。 “无稽之谈。” 一个个人影现,说出各自不同的答案,又被庄子休一一否决,黯然退场。 自说自话,自导自演,自得其乐。 “梦想!” 花京院忽然开口道。 庄子休没有马上否决,而是笑了笑,说道: “有点意思,不过,仍然是错的。虽然人人都会做梦,但那就像气泡一样脆弱,而且不过是对的美化。权力、财富、名望……这些复杂的,与那真正且唯一的答案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花京院笑而不语。 “是恐惧!” 庄子休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他张开双臂仰天长啸,然后又跪倒在地,抱紧双肩,瑟瑟发抖。 “得不到的恐惧,失去的恐惧,生的恐惧,死的恐惧。勇往直前是因为恐惧,踌躇不前是因为恐惧,大声疾呼是因为恐惧,缄默无言是因为恐惧……” “所有拥有知的生灵心中皆有恐惧,所有行动背后都是恐惧,失败就会有更大的恐惧,成功就会有更新的恐惧!唯有恐惧永恒!” 庄子休的声音渐渐微弱,缩着子倒在地上,像是被吓坏的孩子,低声啜泣着,“好可怕!” “那又怎样?”花京院道。 庄子休一跃而起,刚才的表现仿佛从来都没发生过,指向着空中的梦境倒影。 “这可不是一般的噩梦,这是他的内心深处,剥离了所有与梦想,最大最深的恐惧!” 花京院微微一笑。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嗯?这是什么?” 庄子休眉头一皱,望向空中。 这时候,在梦境倒影中的第一场沙暴来袭,一对中年男女的影出现在沙海中。 “这是什么鬼?难道他怕这两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人怕得要死?!” 庄子休一时间有些不解,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黄粱一梦】制造的梦中梦。 很快,那一对中年男女便消失在沙暴中,而尼禄寻回石柱,已找不到“花京院”的踪迹。 “嗯,看来那一对中年男女并非恐惧,而是超越了恐惧,内心深处最怀念的人,有趣。不过不是说好了恐惧吗?!” 庄子休叹了一口气,感觉有些被打脸了。 “哦豁,正戏来了。他现在失去同伴,只能独自一人在沙漠中前行了。” 庄子休座下的椅子忽然变成了躺椅,他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欣赏梦境。 “恐惧越来越深了,看来,他恐惧的是‘孤独’么?” “不是害怕怪物,不是害怕仇人,而是害怕忘却一切,孤独而死么?” 庄子休又拿出一桶爆米花来,仿佛是在饶有兴致的看一部新奇的电影。 尼禄倒在白色的沙漠中,渐渐被白沙湮没。 “这就没了?这么短?!” 庄子休指着空中的梦境倒影,抽风似的叫道,像极了看小说时看到精彩之处忽然断章,而且后续更新又极其短小,所以怨念不已的读者。 而与此同时,蜃楼第一百层中的尼禄也皱紧了眉头,明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却散发出奇怪的虚弱气息。 梦境倒影彻底归于黑暗中。 “好吧,还是结束了,非常美妙的梦境,令人叹为观止,让人觉得在噩梦梦到怪物、仇人的家伙,简直是软弱的懦夫,这才算是真正值得一看的噩梦。” “不过却也向我证明了,即便这样的神勇之人,其实内心中依然潜藏着恐惧。” “果然,只有恐惧是永恒的!” 庄子休站起来,向着并不存在观众介绍,先是赞美,然后叹息,最后则报以微笑。 然而这时,梦境倒影再一次亮起,庄子休蓦然回首。 “咦,怎么还没完?难道,难道刚才还不是他最大的恐惧?” 待到尼禄从梦中的房间苏醒,庄子休先是目瞪口呆,手中的瓜子洒落一地,然后嘴角疯狂上扬。 “这个是……” 庄子休又坐了下来,不再是漫不经心的样子,而是正襟危坐,仰望着空中的那一场梦幻倒影。 尼禄在梦中奔走徘徊,梦中的景象始终不过是平凡的小城镇,然而他却露出了梦魇般的恐惧之色。 他自言自语道:“这里是哪里?” 花京院看了一眼庄子休。 “你不是很清楚吗?” “是啊,我很清楚,这里是他的家乡……” “果然如我猜想的那样……原来这就是他最大的恐惧,原来这就是他最大的恐惧……不是痛苦与死亡,不是忘记一切,孤独而死,而是怕……这都是一场梦!” 庄子休的声音微微颤抖。 花京院的声音也微微游戏颤抖:“既然你说一切生灵心中都有恐惧,那也一样,你最大最深的恐惧是什么呢,庄子休?” 庄子休叹息了一声,却没有回答。 得不到的恐惧,失去的恐惧,生的恐惧,死的恐惧……恐惧,从生到死,一直伴随着所有人。 尼禄凭借着无畏死亡的勇气,一直支撑到了现在,进入了更深层次的噩梦,然而也不得不面对自最大的恐惧,这已是个无解的死结。 恐惧,有时候是会杀人的! 没有人能够战胜自最大的恐惧,没有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勇气越大,恐惧也就越深。这最原始、最深邃、最恒久、最强大的感,本就是意志的基石。 “我相信他。” 花京院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微笑。 “好啊,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 庄子休已不甘于看戏一般的旁观,而是直接进入尼禄的梦境中,望着失魂落魄的他,心中不胜唏嘘,还隐隐怀着一丝期待。 梦境倒影中。尼禄在小庙中看到天神手持刀剑战斗的壁画后,呆呆坐了一整夜,然后走出家门,来到了井边。 “终于要结束了吗?” 庄子休借由邻居们一双双眼睛,看着月下井边失魂落魄的尼禄,忍不住叹了口气。 如果是一般梦境,自杀确实是个脱的方式,然而在这最深沉的噩梦中死去,却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尼禄站起来,向着小镇外走去。 庄子休愣住了,所有邻居便如被慑住了一般,他的爸爸与mama竟然也没有上前阻拦。 所有人都目送着这个高大瘦削的少年走向远方。 当尼禄站在另一座小镇里的“铁匠铺”前,痴痴地望着里面悬挂着的长刀时,庄子休透过店老板老板的双眼,吃惊地望着这一幕: “还是不甘心吗?刀剑对你的意义真是巨大,简直是不可或缺的精神支柱。不对,这不是精神支柱,这简直就是本能,超越了恐惧,镌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 “这怎么可能?!人不都是趋利避害的吗?!怎么会有这种人?” “怎么会有人的灵魂会这般渴望着战斗和厮杀?!” “难道,这就是你的灵魂宇宙不同的原因?” “还是说,你真的不是‘人类’?!” 尼禄背负长刀,走向远方。 庄子休望着他远去的背景,露出兴奋的表。 “战斗的本能超越了恐惧又能如何?在这噩梦中,一切挣扎都只是徒然。” “我看你能够坚持多久!” 于是他便追随着他。 看他在这场没有出口的迷宫中徘徊,寻觅着一场根本就不存在的梦,一次次失望,却又总不至于绝望,一次次惑,却又总不停留。 不知不觉间,陪着几十年的迷梦匆匆而过。 终于在某一天,他站定了脚步回头望去,死亡的影弥漫上来,他也分明感觉到了,经过短暂的思索,他发出大笑,道出了最后的遗言: “后悔个蛋!” 石破天惊一般,令庄子休为之震撼,喃喃自语道:“他竟然战胜了这个噩梦,不,算不上战胜,也不存在的战胜的可能,他只是一直坚持着与自己的‘人生’战斗,坚持着没有认输,哪怕是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真是可怕到极点的本能!真是笨到极点的办法!” 恍惚间,庄子休仿佛看到一个覆盖着鳞甲,头戴兜帽,手持刀剑,战天斗地的影。 或许这个世界没有战斗、没有同伴、没有系统,然而纵使忘却一切,失去了斯巴达血脉的超凡能力,但血脉带来的本能,已经深深镌刻进了灵魂,刻入心中比恐惧更深的地方。 不过尼禄拥有的,并不只是本能,还有坚持。 或许生命本来就没有意义,然而坚持,便赋予了生命意义! 或许你永远无法战胜恐惧,然而这并不妨碍你,坚持战斗下去。 “花q!” 梦境随之破碎,一只浑碧蓝色,长得像是鲸鱼的生物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飘过,将这黑色的幕布晕染成梦幻一般的蓝色。